第30章(第2/5頁)

他真的、真的擺脫替傀和邪修,活下來了?那眼前的人——

他仍未從恍惚中回神,不期然間,落入一個溫軟懷抱。

施黛傾身,伸手環住他脊背。

“好啦,都過去了。”

掌心一下又一下,拍在他瘦削的脊骨上,施黛聲音很輕:“別怕。”

男孩身形微僵,一墻之隔的門外,江白硯亦是蹙眉。

借由共感,他體會到覆上整具身體的觸感,以及若有若無的熱。

像一團軟綿綿的溫水,又帶著不容置喙的力道。

這種感覺來得毫無征兆,令他呼吸驟亂,想要避開,卻如影隨形。

……施黛在做什麽?

“真的嗎?”

臥房裏,靠在施黛懷中,男孩遲疑出聲:“他……那個邪修死了?”

“嗯。”

施黛揉揉他蓬松的黑發:“你很勇敢。他胸前的小刀,是你刺進去的吧?像我這樣的大人,見到邪修都會瑟瑟發抖、不敢反抗——真了不起。”

男孩很久沒回應。

直到耳尖生出淡淡的紅,他才小聲道:“我不厲害。是鎮厄司的人救了我。”

“鎮厄司來的是個大哥哥嘛,你才多大年紀。”

施黛頓了頓,忽地一笑:“嗯……那個哥哥確實很強,穿著白衣服,劍法使得很好,符術也精通。”

門外,江白硯本在漫不經心把玩黑金短匕,聞言無聲輕哂。

施黛描述的,是十七歲的他自己。

她倒是能說會道。

“現在的你也不差啊。”

施黛對男孩說:“等你長大以後,能和他一樣厲害。”

她總會說些叫人無法拒絕的話。

小孩赧然低頭,道了聲“謝謝”。

江白硯一言不發地聽,略微擡眸。

傍晚過後,是沉寂的夜。

清夜無塵,月明星稀。山中的晚風吹拂而過,窗邊蕩開樹木疏影。

一種令人安心的靜。

直至此刻他才發現,原來這處曾被視為禁忌之地的山林,夜色也能如此恬謐。

而非記憶裏那般,好似洪水猛獸。

“脖子上的傷口還疼嗎?”

臥房裏,側目看見小孩脖頸上的紅痕,施黛皺起眉。

痕跡很明顯,能分辨出清晰的指印,江白硯掐他時,下了狠手。

男孩猶豫片刻,終是點頭:“有、有點兒。”

他不擅長撒嬌,承認疼痛已是極限。

幾個字說完,靦腆垂下腦袋。

緊接著,側頸蕩開輕柔的風。

風裏摻雜著淡淡香氣,是施黛腰間香囊的梅花味道,絲絲縷縷,撫平頸間的疼。

他的傷痕太猙獰,用手撫摸反而惹來疼痛。

施黛仔仔細細吹了吹,摸一摸小孩後腦勺:“這樣,會好些嗎?”

山風流轉,暮色四合。

近在咫尺的男孩認真注視她,似要將這張臉記在心中:“嗯。”

一門之隔,江白硯倚靠於墻邊,閉了閉眼。

他說不出方才是什麽感受,脖頸上的痛與癢絞纏相融——

如同一張無影無形的網,竟比瀕死的快意,更叫他難以掙脫。

*

這層魘境須臾消散,施黛再眨眼,見到一抹陽光。

山中木屋消失無蹤,懷裏的男孩也沒了身影。

她正與江白硯站在一座寺廟前。

這段記憶,是在冬天。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遮蓋廟宇的紅墻碧瓦。萬幸穿得厚實,否則施黛要被凍僵。

她悄悄看向身旁的江白硯。

他不知想起什麽,微微皺著眉。

前兩次他都神情自若,能讓江白硯蹙眉,這是一段怎樣的記憶?

窺見他眼底的晦暗之色,施黛試探性開口:“江公子。你如果在意這段回憶……我可以閉上眼睛,留在這兒等你。”

施黛很有原則。

再好奇,也不能窺探別人的隱私。

不然和小偷強盜有什麽區別。

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種話,江白硯側過頭來,輕聲笑笑:“不必。不是多麽重要的記憶。”

的確不重要,他費盡心思遮遮掩掩,反而欲蓋彌彰。

這座寺廟不大,一覽無余。

皚皚白雪鋪陳遍地,四周盡是喧鬧人聲,一尊佛像肅穆莊嚴,巍然立於殿中。

大殿前擺著一張漆紅木桌,桌上是三個冒出騰騰熱氣的木桶。

好幾名慈眉善目的僧人站在木桶後,手持大勺,從中舀出一勺勺白米粥。

木桶前,則是數百個面黃肌瘦的男女老少分成三隊,每人拿著瓷碗,去盛僧人盛來的食物。

施黛明白了。

這是在施粥。

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每到逢年過節,不少寺廟會為窮苦人家施予熱粥果腹。

隱隱意識到什麽,她覷向江白硯。

他面色淡淡,瞧不出表情,正遙望某個方向。

順著探去,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孩手捧瓷碗,靠坐在寺廟角落,靜靜喝粥。

他吃得很慢,像只拘謹的貓。身上的單薄衣物抵禦不了寒冬冷風,被風一吹,薄唇發白,身子止不住地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