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也許是在孤兒院裏長大的緣故, 施黛很容易捕捉到別人的善意。
說她敏銳也好,敏感也罷,從小到大得到的不多, 因而格外懂得珍惜。
江白硯掌心懸在半空, 與她的臉頰隔出十幾厘米距離, 克制而守矩, 毫無唐突之意。
吹上她側臉的寒潮, 被一股腦阻絕在外頭。
是一種若有似無、令人安心的溫度。
“我還沒那麽嬌貴。”
施黛想想又覺得好笑, 低聲催促:“走吧。”
她遠非弱不禁風的嬌弱花草, 哪會連一點寒風都受不住。
就算是江白硯, 也不能小瞧她。
施黛擡起手臂,揮一揮胳膊:“我也是很厲害的。”
江白硯垂眸笑笑, 放下右手:“嗯。”
山裏沒有燈火,要看清前路,只能借由天邊清融融的月色。
顧及虞知畫在身後,施黛沒立刻掏出照明符箓。
江白硯走在前面,為她撥開林間半人多高的枯草。
行出一段距離,施黛袖擺輕振,拿出一張明黃符紙。
來大昭這麽多天,她沒了最初的笨拙生澀,熟門熟路催動靈氣, 感應朱砂中蘊藉的氣息。
伴隨白芒乍現, 符箓憑空燃起, 化作一簇不帶溫度的小小火苗,安靜浮在她掌心。
很好很流暢。
施黛給自己的熟練操作打九十分。
火星明亮, 驅散黑暗,連帶她的眉眼熠熠生輝:“江公子要來一張嗎?”
他們並肩而行, 一團光亮已然足夠。
江白硯:“施小姐莫要走遠便可。”
這會兒倒是不叫“大小姐”了。
想起不久前脊椎上的麻意,施黛稍稍定神。
她本身沒被人這樣叫過,原主聽過不少回。
但不知怎麽,同樣是簡單明了的三個字,從江白硯嘴裏念出來……
像個輕輕蹭在耳膜上的小鉤。
因為他聲音更好聽嗎?
“話說回來,江公子烤的野兔,真挺好吃的。”
強行拉回思緒,施黛摸摸肚子:“是真心話。”
江白硯挑眉:“施小姐喜歡?”
“當然啊。”
施黛正色:“因為有江公子的烤兔,我暫時宣布,兔子是我們最好吃的朋友。”
江白硯一瞬抓住她的漏洞:“暫時?”
“就,”施黛摸了下鼻尖,理直氣壯,“以後可能再遇上好吃的豬牛羊什麽的。”
什麽食物最美味?
永遠是當下吃進嘴裏的。
江白硯哼笑一聲,語帶戲謔:“施小姐‘最好的朋友’倒很多。”
舌尖鹹香未散,施黛不禁好奇:“江公子,你除開烤兔子,還會別的嗎?”
江白硯:“略懂一二。”
和他相處這麽些時候,施黛漸漸摸清了此人的言語習慣。
疏離懂禮,過分謙遜,江白硯提起他那驚人的劍術,也只說“略懂”。
施黛心如明鏡,嘗試問:“烤魚烤羊烤豬烤一切?”
江白硯:……
江白硯:“嗯。”
施黛眼瞳微亮,再進一步:“熗炒土豆絲、家常小炒肉、小雞燉蘑菇、纏花雲夢肉?”
江白硯:“不會纏花雲夢肉。”
他獨自生活許久,自然懂得如何去做家常菜。
對於吃食,江白硯一貫不在意口味,飽腹就行。
纏花雲夢肉是酒樓裏的上等菜,同他那段刀口舔血的日子沾不上邊。
施黛低低“噢”了聲。
施黛:“那……軟棗糕、透花糍、鮮花餅?”
這就更不會了。
江白硯似笑非笑:“施小姐問這個做什麽?”
“想嘗一嘗江公子的手藝嘛。”
他問得直白,施黛卻毫不羞赧,雙手合十,是個祈禱的姿勢:“烤兔子很好吃,如果有朝一日能吃到別的,肯定很幸福。”
人活在世上,總得有點兒期待。
江白硯沒應聲。
他設身處地想了想,倘若自己站在施黛的位置,被人提出這種問題,定會沉默以對。
她承認得落落大方,反而令江白硯不知怎樣接話。
“我們在幻境裏,扮演的是小姐和侍衛。”
把衛靈的性格在腦子裏捋上一遍,施黛朝他笑了笑:“江公子,如果有得罪,還請你多多見諒。”
衛靈嬌縱跋扈,時常使喚阿言,邪祟出現後,更是自始至終沒離開他半步。
頓了頓,施黛補充一句:“如果我一不小心越界,你就別見諒了,直接說出來就成。我會好好改正的。”
江白硯:“嗯。”
他沉默須臾,終是說出困惑已久的難題:“施小姐,何為‘吃醋’?”
施黛一愣:“什麽?”
話音方落,見江白硯遞來一張宣紙,火光照亮墨色字跡,儼然是阿言的人物簡介。
這是個會因為小姐遇見新歡,默默吃醋的侍衛。
“吃醋就是——”
施黛少有地露出苦惱之色:“你吃過很酸的東西嗎?醋或橘子一類的。”
江白硯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