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第3/4頁)

酒過三巡,宴席持續到夜裏亥時才結束。

等敲定好商業合作章程,所有客人散去,施黛裹緊鬥篷,乘馬車回到施府。

她喝了點兒酒,正是微醺狀態,剛要回房歇息,被孟軻忽然叫住。

“黛黛。”

站在施敬承身邊,孟軻朝她招手:“過來。”

施黛茫然上前:“怎麽了?”

孟軻欲言又止,四下望了望。

夜色已深,沈流霜、施雲聲和江白硯都已回房,他們三人立於廊下,一派寂靜。

“後天是上元節,要出去看花燈。”

與施敬承對視一眼,孟軻低聲:“我們長輩不便強求,你記得邀上白硯。他若拒絕……”

話到嘴邊,卻不知如何說下去。

施黛敏銳察覺不對:“怎麽了?”

“他若拒絕,你別追問,給他多帶些贈禮回來。這幾日——”

孟軻輕嘆:“正月十七,是他爹爹的忌日。”

施黛的醉意散了個一幹二凈。

江白硯說過,他父親死於江家滅門案之前。施黛沒想到,居然在如此微妙的時間點——

上元節是正月十五,與它只隔兩天。

這個節日象征闔家歡樂,人們吃湯圓放花燈,祈求團團圓圓。

江白硯不同。

全城歡慶的上元節,每一次到來,都在預兆他父親的死期。

“此事莫要聲張,你知曉就好。”

施敬承溫聲道:“你與那孩子關系漸近,能幫上忙的地方,盡量幫襯。”

“他——”

施黛張口,片刻問:“他爹爹,是因為什麽過世的?”

“我們在查。”

孟軻輕撫她頭頂:“江家的事……待我們查明,定然一五一十告訴你。”

言下之意,是如今不能透露更多。

“起初白硯來我們家,你對他萬般警惕,我和你爹苦惱過好一陣子。”

孟軻笑笑,褪去平日裏的風風火火,目色溫柔:“你應當看得出,他想為枉死的家人尋出真兇,不惜動用血蠱……這是個好孩子。”

施黛沒說話,輕點了下頭。

孟軻探出右拳:“還有雲聲。他歸家不滿一年,對上元節一無所知——靠你和流霜這兩個姐姐啰。”

“注意防寒。”

施敬承記著女兒的熱病:“我明日做幾張取暖的符箓。你們帶在身上,當心著涼。”

蛻去“鎮厄司指揮使”和“富商”的頭銜,這是一對很尋常的夫妻。

心存善意,溫柔體恤,對小輩們的關照和煦內斂,潤物無聲。

施黛揚起嘴角,右手輕握成拳,與孟軻碰了碰:“知道啦。”

*

在臨仙閣飲過酒,施黛第二天睡得昏天黑地。

正月十四一轉眼過去,在長安城喜氣洋洋的喧囂聲裏,到了正月十五。

大昭最盛大的節日非它莫屬,白天沒太多特別之處,到傍晚時分,上元盛事堪堪展露一角。

施黛被妝娘擺弄近半個時辰,梳了繁復至極的雙環飛仙髻,頂著沉甸甸的頭發走出房間,唯恐它什麽時候啪嗒掉下來。

阿狸被她抱在懷裏,見狀強忍笑意,搖了搖尾巴。

施黛擔心它在家無聊,趁著過節,把小狐狸帶出家門逛一逛。

“小姐這樣,姿容是千般好的。”

瞥見施黛擡手扶了扶腦袋,侍女采枝笑道:“上元節的街頭人來客往,指不定小姐驚鴻一瞥,尋見個如意郎君。”

施黛對如意郎君不感興趣,心心念念的,是上元節名目繁多的點心。

她今天中午故意吃很少,把胃口全留在燈會上。

“燈會快開始,你們也趕緊出門吧。”

施黛眉飛色舞,信誓旦旦:“我遇上好吃的,給你們帶些回來。”

金乳酥桂花糕和玉露團!

阿狸兩眼發亮,搖尾巴的速度更快。

采枝笑著應了聲好。

一切準備就緒,施黛的院落距離江白硯不遠,估摸著時間,決定先去邀他。

慶祝上元節,施府處處掛有紅燈籠,大抵因為江白硯不喜,他的院前冷冷清清。

幾枝翠竹探出小院,被風一吹嘩啦作響,綠影蔥蘢,是這裏僅存的生機。

施黛呼出一口白茫茫的氣,敲響院門:“江白硯?”

頓了頓,試著補充一句:“江沉玉?”

院門應聲而開。

江白硯一身白,幾乎融進身後的雪色裏。

不知怎麽,他的臉比中午蒼白許多。

視線落在施黛臉上,江白硯略一定神。

她梳了沒見過的發髻,發間簪有琳瑯珠玉,眉間花鈿一點,是殷紅的花與蕊,似天邊綺麗的霞。

海棠珠花步搖隨她動作輕晃,叮叮當當,泠泠作響。

漂亮得明麗又純粹。

施黛脫口而出:“你不舒服?”

江白硯:“無事,剛練過劍法。”

這並非實話。

他神情未變,安靜感受左胸傳來的劇痛。

施黛雖在畫境中碰過他,令他體悟到前所未有的歡愉,但稍縱即逝,無異於飲鴆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