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施黛沒忍住眼淚, 咬住江白硯下唇的瞬間,從眼眶裏落下一滴水珠。

這顆淚水掉得莫名,連她自己也怔忪一下, 還沒反應過來, 眼前罩下沉郁的影子。

江白硯的雙唇覆上她頰邊, 為她舐去那滴淚珠。

晦夜深深, 他的眼黑沉得懾人。

“不用不用。”

不知是被江白硯誇得害羞, 還是因為掉眼淚心生赧然, 施黛吸一吸氣, 幹脆把臉埋進他胸口:“你也特別好。”

她有點明白, 江白硯為什麽會因她的擁抱和親吻落淚了。

心裏的情緒太多太滿,飽脹到發燙, 迫切需要一個宣泄口。

“你小時候,”施黛話裏帶了淺淺的鼻音,“住在這座宅子裏?”

“是。”

江白硯道:“宅中除我與爹娘,還有些親眷和侍從。”

那時的江白硯,一定是心無掛礙的。

父母恩愛,衣食無憂,自幼稟賦過人,稱得上天之驕子。

施黛沒深入這個話題,頂著困意和他東一句西一句嘮嗑, 聲音越來越小, 最後變成含糊的呢喃。

江白硯耐心地一句句回應, 待她入睡,把施黛摟得更緊。

她淚水的味道猶在口中, 溫熱鹹濕。

江白硯微卷舌尖。

這是因他而落的淚。

思及這一點,心底滋長出奇異的充盈歡愉, 像被水露滋養的枝葉。

以血肉之軀存活於世,應當正是這種感受。

愉悅、苦澀、惶然、悸動,種種屬於“人”的活著的情感,皆因施黛而起,亦因她寂滅。

比疼痛更銘心刻骨。

江白硯細嗅她發間清香,眼底壓抑的情潮洶湧而出。

如同不知饜足的野獸,得了她幾分真心,妄圖索取愈久的親近。

想讓施黛看著他。

永遠看著他,也只看著他,此生此世、生生世世與他纏在一處,不讓旁人窺見分毫。

如此卑劣陰暗的心思,怎能讓她知曉。

懷裏的姑娘已入夢酣睡,呼吸輕柔起伏,呼出的熱氣散在他胸膛,像若即若離的羽毛。

江白硯指尖輕顫,靜默感受屬於施黛的溫度。

鮫人體寒,多年來夜臥寒衾,他習慣床榻間一成不變的冷,而今在她懷中,僅靜靜相擁,便是從未有過的心安。

除卻殺戮與練劍,這是嶄新的、足以支撐他度過漫漫長夜的牽念。

江白硯一夜未眠。

*

施黛必須承認,江白硯的擁抱異常舒適。

她睡了個長長的好覺,醒來懷裏溫溫軟軟,鼻尖滿是令人心曠神怡的香。

迷迷糊糊一擡頭,發現江白硯也垂了眸,正在看她。

他眼睛漂亮,被雨過天晴的陽光一照,仿佛能淌出琥珀色的水波。

施黛的理智迅速回籠:“晨安。”

她心情很好,開口時揚起嘴角,聲音是初醒的軟,有如砂糖。

頭發被睡亂了,像水墨畫裏橫斜的枝椏,幾縷高高翹起,被施黛胡亂用手壓下。

江白硯看著笑笑,捋順她一撮不安分的發梢:“我為你盥漱?”

施黛一個激靈:“不用!”

哪能讓江白硯給她漱口洗臉,要真答應了,她遲早被慣壞。

從床上坐起身,施黛下意識看他一眼。

美人臥榻,很有視覺沖擊力。

散落的烏發好似鴉羽,垂墜鋪陳在身後,許是被她蹭過的緣故,江白硯前襟微敞,露出一截白皙鎖骨。

隨著她的視線,江白硯垂首瞥去,似有所思。

施黛:……

施黛默默伸手,幫他整理好衣襟,右臂收回的刹那,聽江白硯問:“你想看嗎?”

她很沒出息地手一頓。

江白硯問得直接,眼神也清白,獨獨尾音蘊著小鉤,引施黛繃直後脊。

她算是看出來了。

無論以前的袒露鮫尾,還是昨夜的散發共臥,到此時此刻,江白硯全在有意滿足她的喜好與訴求。

那樣一個自尊心強、孤冷溫靜的人,在為她次次破例。

施黛心軟成一團,擡手捏上江白硯側臉:“知道你好看,起床啰。”

似被一句話哄住,江白硯沒再多言。

施黛穿好衣裳出門,甫一擡頭,見到趴在廊間的小狐狸。

春光正盛,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施黛雙目彎彎揮一揮右手,迫不及待分享喜悅:“早上好。”

在她身後,江白硯懶散披上外衫,向雪白毛團投去淡漠一瞥。

阿狸:……

它忍。

萬幸這地方算是幹凈,它昨晚尋了個廂房睡下,沒被疾風驟雨凍死。

江白硯已經知道它會講話,毋庸置疑,對昨夜的告密極為不滿。

阿狸決定和施黛黏緊一些,避免他什麽時候心情不好,一劍斬下它腦袋。

在施黛面前,這小瘋子一向很乖。

施黛在井邊洗漱結束,抱起小狐狸,與江白硯一道回住處。

昨天夜裏擔心江白硯,她一路走得匆忙,沒來得及觀望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