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第2/4頁)

兩人都受了傷,施黛體力嚴重透支,不想動彈不想思考,連吃東西也拋在腦後,整個蜷進被窩。

江白硯熄滅燭火,躺在她身側。

顧及他身上大大小小的諸多傷痕,施黛忍住了抱他的手。

暗室偏僻,墻頂開有幾處孔洞,漏下碎如殘雪的月光。

不為人知的角落無風無聲,施黛兀自出神。

在原有的軌跡裏,上古惡祟附身於江白硯,引動災變,致使大昭滅亡。

那時的江白硯,經歷過什麽?

施敬承與孟軻心系玄牝之門的異變,沒有施黛陪在身邊,無人知曉他被邪祟當作容器,陷入心魔境後,被邪氣逐漸侵襲。

好像自始至終,江白硯從來只是一個人,連查明家人死亡真相的執念,也淪為一場空的泡影。

哪怕他為之強撐了十余年。

倘若不為復仇,以江白硯的自尊心,早在被邪修種下替傀術的時日裏,就已了結自己的性命。

結果什麽也沒實現。

施黛想著難受,側躺過身去,正對上江白硯的眼。

在他瞳底,映滿月華皎潔的光。

“怎麽了?”

施黛輕聲問:“一直這麽看我。”

江白硯答非所問:“你當真要留下?”

話雖如此,當他開口,手臂已環上施黛腰身。

江白硯看上去瘦削,實則常年練劍,肌骨緊實有力,攀纏上來,像掙不脫的藤。

他記著施黛的傷勢,特意避開那幾道血口子。

“當然啊。”

施黛說:“不然我來找你做什麽?”

她答得直率,讓人生出是真心所言的錯覺。

江白硯的體息將她包裹,臂膀收攏:“我體內匿有邪祟。”

施黛理應殺他,像其余所有人那樣。

於她而言最理智的做法,要麽一刀刺入他心臟,要麽給施敬承等人通風報信,讓鎮厄司斬除惡祟。

他殺了這麽多年的妖邪,到頭來,自己反而成了罪不容誅的腌臜之物。

江白硯想著笑笑:“與我待在一處,確會連累你。”

“這有什麽。”

施黛道:“邪氣不是可以祛除嗎?我們一起想辦法,好過你在林子裏殺來殺去——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殺念越盛,邪祟復蘇越快。

往日的江白硯嗜殺成性,對世間留戀甚少,的確是最完美的容器。

“無礙。”

江白硯道:“尚可壓制。”

“你不要有心理負擔啊。”

施黛松了口氣,順從本心說:“就算我不來找你,等上古邪祟出世,我鐵定沒命。跟你在一起,說不定還有點兒活下去的指望。”

沒料到她如此直白,江白硯低笑:“施小姐……很實誠。”

這是最簡單的一層邏輯,江白硯不可能想不到,施黛習慣打開天窗說亮話,沒打算半遮半掩。

江白硯又問一遍:“當真不走?”

施黛不厭其煩:“不走。”

她說完加重語氣,義正辭嚴:“還有,什麽‘施小姐’‘施小姐’的?你再叫,我也喚回你‘江公子’了。”

江白硯低低應聲:“施黛。”

時候不早,施黛困得厲害,被他抱在懷裏,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江白硯半垂下眼。

她不久前濯洗過的長發鋪了滿床,在月下散出流光,錦緞般柔軟。

施黛的小半側臉藏在陰影下,光暈朦朧,像名家筆下的秀麗山水畫。

昏沉無光的臥房裏,萬般皆似夢境。

是夢嗎?

香囊被她好生掛在腰間,桂花縷縷含香。

目光落在她光潔的額上,江白硯湊近了,在那處落下一個極輕的吻。

不夠。

親吻如雨絲,覆上施黛的鼻尖與面頰,緩慢來到唇邊。

不願驚醒她,江白硯堪堪觸及便移開。

半夢半醒,臉上像有羽毛在飄。

施黛睜眼又閉上,往他頸窩裏靠,含糊問:“江沉玉,你親不膩嗎?”

江白硯笑音很低:“不膩。”

懷中的少女綿軟纖細,閉上眼後,看不見他眼中的渴求與貪念。

只有江白硯自己清楚,在他心裏盤踞的,究竟是怎樣的情潮。

施黛的呼吸、心跳和體溫清晰可辨,他逐一感受,把它們烙印入心底。

太患得患失,連如此簡單的相擁,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外人無從察覺,江白硯體內有邪氣如潮。

殺虐、貪欲、妒怨的種種惡意雜糅滋長,時刻誘他步入深淵。

他的心神和識海,早已肮臟透頂。

明明是條隨時會咬人的蛇,只有施黛覺得他人畜無害。

江白硯給過她機會了。

她既不願離開——

定定看她半晌,江白硯唇角輕彎。

那就永遠不要離開。

*

施黛睡得不大安穩,混亂的夢一個接著一個,恍恍惚惚醒來時,天還沒亮。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睜開眼,仍在江白硯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