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第3/4頁)

其余人見狀,借此時機攻向江白硯。

他的意識趨於模糊。

邪氣侵入識海,千萬種聲音響起,飽含怨毒。

疼痛從未休止,隨之而來,是無窮無盡的恨意、怒意與殺意。

雙眼被血絲占據,江白硯吐出腥血,這一回,血液是汙濁的黑。

有邪氣傍身,無人得以靠近他。

但有施敬承在前,鎮厄司眾人迅速回神,幾聲銅鈴起,鬼影、行屍、蠱蟲、符箓陣法迎面襲來,無需近身,亦可制敵。

靈氣密集如網,江白硯遍體血痕淋漓,剛擋下一群噬心蠱蟲,身後又有鬼影幢幢,利爪掏向他心肺。

頰邊鮮血墜地,隱有嘀嗒聲響。

江白硯揚劍轉身,瞥見一瞬金光。

是符光。

符法迅疾如電,急襲擦過他身邊。

出乎意料地,目標並非江白硯心臟。

黃符引出一線長風,一舉擊中他身後的鬼影,令其消散無蹤。

快、狠、準,絕非失誤。

混沌的雙瞳恢復一絲清明,戾氣褪去三分,屍山血海裏,江白硯怔忡擡頭。

恰逢暮雲合璧,夕陽灑落最後一縷薄光,於山川盡頭熊熊燃燒。

映入他眼底的,是片綺麗緋紅。

利用符箓登上房檐,身穿嫁衣的施黛立在不遠處,微微喘著氣,雙眼沁出水霧,裙擺鼓蕩翻飛。

靈氣翻湧,溢散白光,交疊落入她眉間,像幅靈動的畫卷,在地獄般的景象中徐徐展開。

跑得太急,施黛發髻亂了小半,碎發綿綿耷下,垂在耳畔。

烏發,雪膚,嫁衣則是極致的紅,鑲嵌其上的鮫淚朦朧生暈,她似披光行來,燃作熾烈的火。

無比明媚又鮮活。

她解開了那道復雜的困陣。

有人認出施黛,揚聲驚道:“施小姐?你為何……”

施黛閉了閉眼,沒理他。

江白硯設下的困陣繁復冗雜,萬幸,她是個符師。

符與陣有相通之處,施黛閑來無事,也常看與陣術有關的典籍。

她不會舞刀弄槍,想多學點東西,在捉妖時為小隊出些力,沒料到會在今天派上用場。

沒有解陣用的朱砂紙筆,便咬破指尖,以血液繪制圖案。

嫁衣寬大的袖口下,施黛緩緩握緊尚在淌血的手指。

哪怕是江白硯,也不能小瞧她。

邪氣源於江白硯體內,在一定程度上,受他意識所縛。

當施黛走近一步,它的動作竟凝滯半分。

感受到威脅,邪祟掙紮更兇,如鬣犬撕咬獵物,撲向在場眾人,瘋狂啃食血肉。

哀嚎聲、慘叫聲、慟哭聲響作一片,鮮血橫流不止,四處可見斷臂殘肢。

人間煉獄,不外如是。

施敬承被邪祟本體攔住去路,靠近不了江白硯,只得咬牙與之死鬥。

覷見施黛,施敬承蹙眉怒道:“黛黛!你怎會在此?”

施黛當然也沒理他。

她再清楚不過,這個“施敬承”只是邪祟制造的假象,看似光風霽月,內心汙濁偽善。

她那位真正的父親,絕不是這樣。

心魔境究竟該如何破解?

直至此刻,施黛仍不知道答案。

擺在她面前的,是不折不扣的死局。

江白硯周身邪氣環繞,饒是她,也接近不了。

靈壓澎湃,如泰山壓頂。施黛頂著痛意前行一步,壓下哭腔:“江沉玉,你別——”

大多數人被邪祟吞食,來自鎮厄司的殺招減少許多。

一道邪氣直攻施黛,不等它動身,江白硯自行將它斬裂。

相距太遠,疼痛太烈,神智所剩無幾,他有些恍惚,只隱約辨清她的話語。

別怎麽?

別向邪祟妥協,亦或別殺人?

他知道施黛厭惡濫殺無辜,自始至終沒下死手,可邪祟掙脫他軀體,已屠戮二十多人。

施黛會因此不悅嗎?

喉中腥甜更甚,透過無數邪祟的低喃,江白硯聽見她的聲音。

忍不住落下一滴淚,施黛哽咽開口:“……你別死。”

江白硯微怔,倏而一笑。

世間千千萬萬人盼他去死,唯有施黛,渴念他的生。

其實他是個很自私的人。

貪戀施黛給予的溫暖,妄圖得來她全心全意的愛與觸碰。

知曉施黛對他無意的那日,這份不堪的欲念尤盛——

暗室裏的那條鐵鏈便是證明。

他的愛稱不上光明磊落,有如陰濕蜿蜒的蛛網,漸漸收緊,將施黛綁縛其中。

只有把她鎖起來,藏在獨他一人知曉的角落,江白硯才感到病態的、汙穢的安心。

可施黛不應被困在那種地方。

她是翺翔於曠野的雀鳥,屬於明月清風、蒼茫九州,而非一朵被摧折的花。

念及此,江白硯自嘲勾唇。

他貪求施黛的愛意,每每展露在她眼前的形貌,卻是如此不堪。

瘋狂、暴戾、失控、汙濁。

今後旁人論起他的一生,想必是個滿手沾血的邪物,可笑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