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野得很

“滑得不錯嘛?”肖一洋模仿著徐槐剛才的語氣,眼神中頗有幾分自得。

雖然杞無憂時不時惹他生氣,但一碼歸一碼,能親自從武校裏選出這麽一個天賦奇高的小孩兒,肖一洋心裏還是很驕傲的。

記得剛開始上雪的時候。面對著腳下陡峭的高級道,許多小隊員都滑得畏畏縮縮的,放不開。

而杞無憂呢,相比於旱雪練習,他在真雪上反倒更加自如,屈膝,折疊,換刃,反弓,一路雪花帶閃電地疾速飛馳。

從雪道上滑下來後,肖一洋詢問他感受如何,杞無憂當時只說了一個字,爽。

徐槐收回了目光:“對啊,豈止不錯,簡直太棒了!”

少年在雪上遠去的身影,再次印證了他先前的想法──平行大回轉的神,果然名不虛傳。

不過,剛才肖一洋叫他……

“老肖,”徐槐漫不經心地搓了搓手套上沾的碎雪,“你剛才叫他什麽?”

“杞無憂啊。”

“原來他不是姓吳呀……”徐槐有些哭笑不得。

整天聽肖一洋“吳憂吳憂”的念叨,搞了半天,人家根本不姓吳。

“哪個qǐ?”他沒有聽過這個姓氏。

“枸杞的杞,木字旁加一個自己的己,”肖一洋也挺樂,“欸你知道枸杞是什麽吧?”除了教這位外國朋友不認識的漢字,還要時刻關心他的漢語詞匯量夠不夠。

“這我還是知道的,但是我沒有喝過。”徐槐知道枸杞可以用來泡水,具有養生功效。

“我辦公室裏就有,泡保溫杯裏,再加點可樂,回頭給你嘗嘗。”

“加可樂?”

“對,你喝過姜絲可樂沒?”徐槐說沒有,肖一洋便毫無心理負擔地忽悠道,“這個可樂泡枸杞跟它的功效是一樣的,驅寒。”

聽起來好像有點詭異……但徐槐還是點了點頭表示相信。

隊員們的又一趟滑行訓練完成。

站的時間太長,肖一洋有點累了,索性往鐵綠色的護欄網下一坐:“哎,你別看那小孩兒平時看上去一聲不吭的,但其實性子野得很。”

話題又轉回到杞無憂。

“是嗎?”

沒看出哪裏野了,剛才和他打招呼的時候不是挺乖的嘛。

徐槐坐到肖一洋旁邊,隨意道:“野點兒好啊,中規中矩的也沒什麽意思。”

他始終認為,單板滑手是需要張揚個性的,或許並不僅僅局限於這個領域。

但他也明白,這裏的文化有時不太能接受那種有棱有角、個性鮮明的人。這並非特例或個人偏見,而是關乎群體價值認同。他們通常會強調個人對集體的服從性,不會欣賞與群體價值相違背的人或事,做不到任其自由發展,而是多加苛責甚至打壓。

單一的價值判斷難免偏頗,徐槐無法找出原因,於是只好把這歸結為文化差異。

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和肖一洋掰扯,他幹脆換了個話題:

“無憂是哪兩個字?”確認一下,別又聽岔了。

“就是無憂無慮的無憂。”

無憂無慮。

像他的名字一樣,無憂無慮地長大,徐槐想,他的父母一定很愛他。

許是覺得這個名字有趣,徐槐嘴裏咂摸了好幾遍。

“杞無憂,杞無憂……”

念著念著,他忽然怔住了。

記憶如同走馬燈般旋轉浮現,腦海中閃過一雙眼睛。

黑而沉靜的眼底沒什麽情緒,顯得有點冷。但當與那雙眼睛對上視線時,卻又仿佛看到一種冷水中浸瀝出來的薄光,幹凈而透亮。

小杞……

小齊……?

是同一個人嗎?

只見過一次面,他不太能確定。

“他是從哪個項目轉過來的?”徐槐只知道這批小隊員裏有幾個是今年八月通過跨界跨項選材進入的集訓隊,至於具體情況,他並沒有了解得那麽清楚。

“武術啊,我沒跟你說過?嵩山少林寺塔溝武校,就你去年去過的那個。”

徐槐短促地“啊”了一聲,然後久久沒說話。

肖一洋奇怪地看向徐槐,見他一臉恍然的樣子:“咋了?”

夕陽的余暉灑在男人臉上,深藍色眼瞳裏流溢著一層淺淡的璨金光彩。

他說:“小杞不是想轉項嗎?我要了,讓他跟我去崇禮練大跳台吧。”

???

怎麽你也開始了?

肖一洋臉色一黑,怒道:“你做夢!”

杞無憂坐纜車上高級道時,正好遇到又滑完一趟下來的喬巍然他們。

“無憂,”喬巍然湊過來小聲告訴他:“Ryan好像在高級道看我們訓練呢,我和大威都覺得那人挺像他。”

肖教練旁邊那個身穿奶油藍滑雪服,又高又有氣場的人,不是Ryan還能有誰?雖然他捂得很嚴實,但大家又不瞎。

徐槐還以為自己武裝得挺好呢,都沒有人認出來他。其實隊員們不過是礙於怕被旁邊的肖教練罵,所以才沒敢和他打招呼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