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3/7頁)

屋內地爐燒得熱,皇帝只穿一襲寬逸的白色中衣,正伏身在案邊寫一卷章草,聞聲直起身子,眼中含笑地望來,慈和道:“小淵來啦。”

寧澹頷首,目光落在皇帝的薄衣上。

皇帝低頭看了眼,擺手笑笑:“無礙,神醫說了,衣著輕便利於通達。來,小淵來坐。”

寧澹正襟危坐,以簡單言辭稟報了一番今日太學之事。

皇帝在水盆中撿了條帕子擦去手上墨跡,唇邊的笑淡淡地隱去。

聽罷後,卻是看向了寧澹。

聲音越發緩和:“小淵覺得如何?”

寧澹垂眸,不置一詞。

皇帝拭凈的食指點了點他,聽不出什麽情緒:“你母親豪奢放逸,怎把你教得三眼一板的。”

寧澹仍未開口。

他身世有異,眾人每每見他便靡知所措,敬而遠之。

只有皇帝會叫他小名,並對寧玨公主稱呼為“你母親”。

但他在皇帝面前,依然是一貫的沉穩淡漠,並未比對待旁人多出一絲親近。

皇帝笑罵他一句,隨即冷聲:“自搭台自唱戲,還要先借禁軍之手透露消息叫朕知曉,生怕戲唱不響!乞哀告憐,惺惺作態。那幾個世家如今也就剩了這點心計。”

寧澹仍是沉默。

只是聞言擡眸,瞥了眼窗外。

皇帝哼的一聲,卻也沒有再往下說,又變回了平和的姿態。

他總算穿上外袍,邊道。

“這事八成查不出什麽消息,挪去大理寺便是。過些時日變成桌案上積壓的一張卷宗,也不會有人再理。”

皇帝眼角眉梢透出冷嘲,“你不必沾手。”

“知道了。”

寧澹應承一聲,順勢起身離開。

“慢些。去庫房挑些血斛燕窩帶上送去喻家一趟,免得他們白唱戲。只盼他們在位的這些年,除了玩弄心術,能真培養出些人才。”皇帝面上的紅潤逐漸褪去,越發顯出森嚴的皺紋,笑已不達眼底。

喊了聲,“趙鑫賢!”

外邊兒的大太監“喏”了一聲,急急地小碎步進來,好似什麽也沒聽著,面上一團和氣,卻無需主子再提點,對著寧澹笑呵呵地彎腰:“公子,請。”

寧澹狹長的眼眸最後在皇帝的身影上落了落,旋即收回,跟著趙鑫賢出了門。

方才,他有瞬間的猶豫,有一事險些要同陛下說。

最後還是按捺下來。

其實他懷疑自己腦子生病了。

那時不時閃現腦海、無法忘懷的幻象,真實到幾乎能與現實混淆。

每每要分離開來時,都需要花上一段時間。

甚至有時他會恍惚覺得,幻象裏的才是真實。

而他是注定要上場殺敵的人。

在戰場上,受傷流血只是常事不值一提,但腦子裏若是長了病,則是自取滅亡的征兆。

因此這段時日以來,寧澹時常在判斷自己的情形,是否需要找醫師。

若是醫不好,該如何做。

直到今日。

在太學院遇襲之時,他腦海中閃過的幻象竟與之後發生的事完全重合,那喻家小姐說的話,竟然一字一句都不差。

他與喻家小姐並不熟悉,無從猜測她的遣詞用句,因此,即便是腦子裏生了病,他也絕不可能在聽到那句話之前便先行在腦海中模仿出來。

那便是另一重可能。

也許他並非罹患瘋病。

而是,有了些近似於預言的才能。

若真是如此。

以過去的幾次幻象來推斷,這個預言還有偏向性。

現實並不會完全依照幻境來進行。

不好的事情,似乎都不會發生。

譬如,沈遙淩空等他一夜。

又譬如,沈遙淩也在那張台上、險些被匪人襲擊。

寧澹忽而又想到在梅樹下看到的的那段幻境。

幻境中沈遙淩面如桃花,喘息細細。

“公子,好了。”

不知不覺中,手中不知何時已被堆滿了禮品。

趙鑫賢領著幾個小宮婢挑挑揀揀一番,忙得直擦汗。

直起腰提醒他道,“這些差不多就夠了,勞煩公子代為送去喻家,聊表陛下心意。”

寧澹斂神,眸光嚴肅正直。

這幻境究竟是不是預言,他會再搞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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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喻兩家離得近,只隔了一條直道,爬得稍微高些甚至能望見彼此院中的人。

回沈府時,便也免不了要經過喻家門前。

遠遠地便瞧見喻府十分熱鬧,連階前都站滿了人。

仔細一瞧,還都是熟人。

喻崎昕被十幾個人圍在正中,眾星拱月一般。

沈如風掃了一眼,又看一看小妹,便想將車窗關上。

都是曾同過窗的人,上一回乖囡獨自養病淒清孤寂,而今喻家小姐受了驚嚇卻門庭若市關懷備至,沈如風擔心小妹見了此景會傷懷。

沈遙淩只專心翻著剛買回的話本,似是完全不知曉外頭發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