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一章 論戰(第4/5頁)

經濟新政在給國庫帶來了切實的財政收入的同時,重商主義的思潮也在影響著社會的方方面面,譬如市井經濟開始煥發了新的活力,部分農人開始脫離土地選擇進入工場、工坊打工,明代大城市的市民社會日趨繁盛。

體現在文化生活上,既包括了人們對於新鮮事物的接受,也包括了反應新的經濟政策條件下的思想變動,這裏面最明顯的一個例子就是鼓吹沖破傳統禮教的愛情故事,尤其是以商人之女和書生私奔為模板的故事題材,從永樂元年開始,在南京的話本市場中大量出現。

只能說,姜星火前世明代中期的情況,開始提前上演了。

事實上經濟的逐步恢復就必然會帶來這種情形,商品經濟的發展和市井文化的崛起,導致男女開始追求自由戀愛和個性解放是無可避免的,而這恰恰與思想界主流的理學衛道士們所堅持的傳統道德社會相悖,注定會受到士紳階層批判和壓制,但也反映了明代社會中新興的市民文化和個人主義思潮。

那麽,能說衛道士們都是老古董,都非常愚蠢嗎?

也不能這麽說。

屁股決定腦袋,本源邏輯是“士紳階層是大明的統治階層,所以士紳階層要求在文化上采取有利於社會穩定的文化風氣”,而以“三綱五常”為代表的理學道德模型,無疑是最佳的選擇。

所以,表面上看起來是傳統理學道德標準與個人主義思潮的對抗,從本質上來講,其實是開放的商品經濟和保守的農耕經濟之間的較量。

世風是這個邏輯,學風、吏風也是同樣的邏輯。

本質上都是變法主導的商品經濟和大明傳統的農耕經濟,由經濟領域深入到文化領域之間的較量。

整頓吏治和所謂的朝堂吏風,不過是因為處於社會建築的頂端而已,才最開始吹起來。

換言之,從最深刻的角度分析,變法已經從一開始的政治領域進入到了經濟領域,最後開始深入文化領域。

經過翻譯,呂恭大約是聽懂了,他點了點頭,覺得胡祭酒說的挺有道理的。

你不能指望一個完全不了解大明情況的呂宋留學生,對於大明的思潮能有什麽深刻的理解。

事實上,現在的大明,在呂恭的眼裏,那就是根本理解不了的存在。

呂恭已經完全接受了自己是“蠻夷”的這個設定。

因為一個顯而易見的道理是,在呂宋國內,並沒有上萬人的學校,也沒有五花八門的學派,更沒有亂七八糟的思潮。

跟大明這裏引經據典動輒就是數百年前、上千年前的故事相比,呂宋國內部落的歷史,就像是在森林裏摘香蕉的猩猩族群的歷史一樣可笑。

所以,沒有自主觀點和判斷能力的人,很容易就被看起來很有道理,實際上也確實有些道理的觀點帶偏。

而如果此時一篇觀點相反,論點紮實、論據充分的文章出現在他的面前,恐怕他也會同樣動搖。

就在這時,在一旁喝茶的胡漢蒼問道:“那國師是怎麽說的?”

拿著報紙的賀段志陷入了沉默。

他翻了翻手裏的《明報》。

“嘩啦~”

他又翻了翻。

反復確認後,賀段志擡起了頭。

“還沒說。”

這種勾起了好奇心又沒有得到滿足,光看一個人發飆,沒看對面被罵的人罵回來的場景,無疑是讓吃瓜群眾非常難過的。

為此,四個外國吃瓜客在短暫交流後,就做出了一個並不令人意外的決定。

他們決定直接去國子監的印刷所通宵蹲守。

——《明報》就是從這裏印出來的。

所以這是第零手的消息渠道,保真保快。

但是顯然,這世界上的聰明人很多。

當四個享有一點點晚歸特權的外國留學生(他們經常稱由於南京城過於繁華,遠遠大於他們的家鄉,所以會迷路,而值班的國子監官員通常會用憐憫的目光示意他們早些回去休息)從外面卡著點回到國子監的時候,就發現印刷所周圍已經被圍滿了人。

正如姜星火前世總是不乏精力充沛的大學生淩晨排隊搶新機新鞋一樣,這些國子監的太學生們,為了拿到第零手的《明報》資料,最快的吃到瓜,同樣在印刷所開始打地鋪。

正月,地鋪……

只能說年輕人還是火力旺。

為此,四個年紀都不算輕的外國留學生在商量了片刻後,又可恥地退卻了。

不過第二天他們還是在雞叫前及時地看到了最新的《明報》。

頭版頭條,姜星火同樣實名制沖浪。

“太祖高皇帝神聖統天,經緯往制,六卿仿夏,公孤紹周,型漢祖之規模,憲唐宗之律令,儀有宋之家法,采勝國之歷元,而隨時制宜、因民立政、取之近代者十九,稽之往古者十一,又非徒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