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惡犬開道

寧肅遠此人出身世家貴門,不通文字卻做了台鑒大夫,故而總覺得有人會在背後謀害自己。他身邊不帶任何親信,就帶這四條狗。

獵犬兇惡,向來無人能擋,就連寧朝陽也在它們身上吃過苦頭。

看著面前潰逃的家奴,寧肅遠胸有成竹。

跑得最快的大黑猛吠了一聲,似是撲向了一個人。寧肅遠沒太在意,反正不是他的人,缺胳膊斷腿也用不著他來賠。

誰料下一瞬,大黑的猛吠倏地就變成了一聲哀鳴。

他錯愕地朝前張望。

層疊錯落的回廊之後,有個白衣郎君正蹲在地上,神情溫柔,略帶無措。在他面前,大黑一掃先前的兇惡,夾著尾巴正嗚咽不止。

“你幹什麽!”寧肅遠大喝一聲。

江亦川正愛憐地撫著大黑的頭,聞聲擡眼,就見一個看起來四十有余的中年男子氣勢洶洶地朝自己而來。

他一把推開自己,低頭焦急地查看:“傷著哪兒了?”

大黑不會說話,只哀哀叫喚。

寧肅遠氣血上湧,瞪眼看向對面這人:“你做了什麽?”

許管家這才趕到,見狀腿都是一軟,連忙上前護在江亦川面前:“老大人您息怒,這是府上的大夫,替大人看傷來的。”

“我管他做什麽來的!”寧肅遠道,“他竟膽敢傷我的狗!”

“我沒有。”江亦川輕聲解釋,“方才我剛走過來,就見這黑犬一頭撞在了旁邊的石柱上,許是磕著牙了,所以才疼得叫喚。”

寧肅遠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我的大黑自己往石柱上撞?”

大黑聽了都想抗議,但嘴剛一咧,它就對上了那人的雙眼。

“……”

嗚咽一聲,大黑原地抱嘴。

江亦川和藹地看著它,滿眼無辜:“當真不是我做的。”

許管事也有些急了:“老大人您看一看,我們江大夫人比紙片還薄,風一吹都站不穩那般柔弱的,他不被您這愛犬一口吞了已是幸運,哪還能反過來傷著它什麽?”

像是印證這話似的,江亦川輕咳了兩聲,腰若拂柳,身似飛絮。

寧肅遠皺眉看了他一會兒,便吹哨將其余三條狗都喚了過來:“你們先讓開,別耽誤我功夫。”

許管家為難地道:“老大人,我們大人當真傷得很重,床都下不來,實在沒法見您。”

“哼,自己不孝順挨了打,也好意思在我跟前賣苦?”寧肅遠牽起狗就道,“滾,我今兒可還沒給它們喂食。”

許管家看見狗就害怕,他側頭就讓開了。

但是江亦川沒動,不但沒動,還心平氣和地與寧肅遠道:“大盛有律,凡他人之門戶,無邀擅闖即為賊,遇阻仍闖便是盜。即便是遇上父母手足,此律也仍然適用。”

寧肅遠一頓,接著就暴怒:“你敢說我是強盜?!”

這聲音氣得都帶上了顫抖,一般人給個台階也會說一句“非也”、“大人誤會”。

但江亦川不。

他不但不,還跟著點了點頭:“聖人有言,壞我大盛律法者,人人得而斥之。”

換句話說就是,被罵也活該略略略。

寧肅遠活了四十多年,從來都是他欺負別人,這還是頭一次有人敢欺負他,氣得他一時都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護主的獵犬狂吠了幾聲。

他回神,這才抖著手松開繩子:“去!給我把這個滿口胡謅的小兒拆骨吃肉!”

許管家大駭,連忙想拽著江亦川跑,但這一把力氣下去,不但沒拽動他,反而把自己帶得一個趔趄。

四條大狗一齊撲了上來,許管家絕望地閉眼,一瞬間連自己的墳要修在哪兒都想好了。

然而,等了一會兒,想象中的撕咬之感並沒有來。

試探地睜開眼,許管家就見那四條大狗齊齊立在離他三尺遠的地方,齜牙咧嘴,吠叫不止。看起來很兇,但都守著一條線似的,沒有再往前撲哪怕半步。

他疑惑地“咦”了一聲,接著就有些欣喜:“江大夫,它們好像怕我!”

江亦川站在他身後,沉默片刻之後,應了一聲:“嗯。”

寧肅遠氣急敗壞地訓斥獵犬:“你們在等什麽?去,過去呀!”

幾條大狗來回打圈吠叫,就是不肯再往前。

原本就全仰仗它們開路,它們一這樣,寧肅遠就有些僵住。

他沒好氣地看向許管家道:“不想讓我再參她一本,就讓她老實滾出來跟我走。”

“老大人想帶她去哪裏?”江亦川輕聲問。

“關你什麽事?”寧肅遠不悅地瞪他,“你這人,說是大夫,怎麽看著又不太像?別是那不孝女的姘頭吧?”

……

寧朝陽攏著披風費勁地挪步,遠遠地就看見那人已經跟江亦川對上了。

她心裏不由地一緊。

寧肅遠的嘴又臟又毒,她聽著是不在意的,反正再難聽也改變不了什麽。但是,她莫名就不想讓江亦川站在那兒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