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定情信物要不要?

沒有惡犬做持,寧肅遠一時間也拿江亦川沒什麽辦法。

他身邊連個替他說話的小廝都沒帶!

而對面的許管家,見狗不咬人了,便開始他極為煩人的碎碎念:“老大人您怎麽能這麽對大人呢?大人她從小就沒受過您什麽厚待,長大後毫無怨懟不說,還願意將未來十年的俸祿悉數交給您,這已經是很好的了。”

“她本就不是個熱性子,大人還想要她怎麽孝順?”

“寧府裏那些人個個都恨不得蹲在大人的脖子上吸骨血,大人不想住回去,也是情有可原。”

他越念,寧肅遠就越生氣。

“十年的俸祿?”他冷笑,“大盛的官員俸祿是出了名的少,十年加起來也沒個幾百兩,誰稀罕?”

“再說什麽厚待,笑話,我把人生下來養大了就是天大的恩情,寧朝陽就是死也得記得這份恩,她一輩子也還不清!”

“既然還不清,那寧府裏的都是我的骨血手足,分她一點銀錢、讓她幫點忙又有什麽了不起的?我沒計較她不遵父母之命成婚已是大度,她竟還得寸進尺妄圖另府別居。”

想都不要想!

寧朝陽在暗處聽得一窒。

又來了。

又是這些說法。

光聽著聲音就能想到寧肅遠的表情有多猙獰,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逃不出去的噩夢,自己總是在拼命跑、拼命踩上台階,但不管她踩得有多高多快,那些台階最終都會變成沙子,再將她整個人都陷進去。

變得再好也沒有用,跑得再遠也沒有用,她的所有東西都不是自己的,都要變成別人嘴裏嚼著的肉。

而自己只是一條狗,被恩情的鏈條拖著,永無止境地爬行在報恩的路上。

拳頭攥緊,寧朝陽有那麽一瞬間很想拉著寧肅遠同歸於盡。

但戾氣剛起,她又聽見了江亦川的聲音。

江亦川笑了一聲,聲音低低淺淺,如塘上清風。

他看著寧肅遠,認真地道:“生養是恩情,但飼養不是。”

寧肅遠一愣:“什麽意思?”

“大多數人家養一個孩子,是有感情的。”江亦川道ᴶˢᴳᴮᴮ,“那樣養大的孩子,好壞不論,總不是一樁買賣的成果。”

“但有的人家不同,他們從把孩子生下來就只是為了回報。如此便像做買賣,前十幾年投錢,後十幾年收錢。”

“親情無窮盡,買賣卻有結果。這樣養大的孩子,若還得了您的花銷,便是您賺了;若還不了,那便是您虧了。”

“不過無論賺還是虧,都是您自己張羅的買賣,後果得您自負。”江亦川道,“一個做買賣的攤位能有什麽錯呢?”

“沒有攤位能擺一輩子,也沒有活人會傻到被困在一樁買賣裏一輩子。”

東院的光慢慢溢出來,照得回廊這邊也跟著亮了起來。

寧肅遠遲緩地回過味來了。

他惱羞成怒地道:“什麽買賣,我豈有你說的那般不堪!”

“那敢問老大人,寧大人的生辰是何時?”江亦川朝他踏了一步。

寧肅遠皺眉,不甚自在地別開頭:“哪有長輩記晚輩生辰的。”

“那寧大人幼時開口第一句話說的是什麽?”

“時間那麽久遠,誰記這些!”

“那便問近些的!”江亦川陡然冷了臉色,“敢問老大人,今日在殿堂之上,寧大人作為您的親生女兒,因為您的誣告,一共挨了多少下脊杖,您可有數過?!”

“……”寧肅遠連連後退。

他有些生氣,想張口說自己既是她的生父,那便對也是對,錯也是錯!

但迎上江亦川那雙眼睛,話竟有點說不出來。

回廊上一時安靜,夜風呼嘯,吹得幾人衣袍獵獵。

良久之後,江亦川有些沙啞地開口:“沒人想做你們的子女,我們也沒得選。父母和兒女永遠不會獨一方有錯,只不過在這重重孝道之下,我們的錯更加明顯些罷了。”

寧肅遠僵住了手。

許管家捂著嘴,老淚縱橫地看著江大夫。

這麽多年了,這麽多年了,終於有一個人懂大人的心境,終於是替她把這些話都沖老大人說出來了!

真是太好了!

要不是地上還有狗,他真想給他磕一個!

“時候不早了。”江亦川道,“許管家,天黑路遠,勞您送老大人一程吧。”

“哎哎,好!”他連忙招呼躲在遠處的小廝仆役,齊刷刷地與寧肅遠拱手作請。

寧肅遠沉默了許久,待再擡頭時,眼裏仍舊流露出陰狠的神色。

“你這是以下犯上。”他道,“老夫記住你了。”

“晚輩的榮幸。”江亦川不甚在意地頷首。

四條狗飛也似的跑走了,連帶著寧肅遠也消失在了門外。

江亦川站在廊上看了一會兒,才漫不經心地往回走。

踏下回廊的台階時,他突然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