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故人

棋譜的背面,細細的金線偰繡了一個小小的古字在上面,繡上的字本是瀟灑不羈,豪邁高雅,但此刻在他眼裏卻覺得愰眼至極:寧。

嘴角的弧度還未極到底,捧著棋譜做花癡狀的老者便愣住了。

從正午開始,丞相府裏的氛圍就變得讓人戰戰兢兢,守著大堂的下人安靜的站在門外,聽著裏面不時傳來的劃過杯盞的聲音,額上開始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軟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老者轉過頭看著跑得氣喘籲籲的書童,擺了擺手裏拿著的殘譜,翹起了胡子:“青衣,我就說來看這回望橋比參加那個勞什子聚會好啊,連這種珍藏古本都能被我撿到,無主的東西歸我所有嘍……”

自南少爺急急忙忙回府後老爺就未曾開口說過話,甚至連派出去請回二少爺的下人都有好幾批了。老爺一向極少發怒,像這樣的情形還從來未曾有過。

“先生,該回去了。”

趙南靜靜的站在大堂中間,看著高處端坐著的族長,恭敬的面容也有些苦澀,若是他能預料到洛家小姐會說出那樣的話,無論如何他也會拉住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方紫菲。

一素衣長袍的老者遠遠從回望閣裏走出,撿起剛才三人站著的地方掉下的棋譜,眼裏流露出一絲驚喜。

只可惜……

寧淵眼底頭一次泛起了難以置信的驚愕,轉身朝橋下走去。清河和年俊詫異於她的反應,急忙跟上前去。

“趙南,那洛家小姐何在?”

就好像她從來不曾跨過五百年沉浮失落的歲月,只是遊歷一場後重新回到這座城池看那君臨天下的人得勝回朝一般。

趙南一聽族長連他的全名也叫了出來,就知道已是氣急,連忙走上前兩步道:“跟著的人傳回消息說洛寧淵去了回望橋。”

與五百年前,絲毫未曾改變。

趙卓劃了劃杯盞,嘴角慢慢牽動了一下,神情越發莫測:“還真是好興致。”

如鐵一般堅毅的容顏。

趙南低下頭,似是未聽到這難以說得上是褒是貶的微諷。他也頗為無法理解那特立獨行的洛家小姐,在當著滿京仕子和百姓說出那番話後,居然還能安如泰山的繼續遊玩?

玄衣長袍,殷紅戰槍。

到底是真的猖狂到絲毫未將趙、方兩家看在眼底,還是……只是逞一時之快而已。

唯一眼,萬千人中,便見那於駿馬之上緩緩前行的身影。

“不忠不孝不義?”伴著這聲意味不明的輕嘆,剛才還在趙卓手中把玩的瓷杯劃過清淺的弧度,毫無預警的掉在地上,在安靜的大堂裏格外刺耳。

寧淵聽得身後的對話,心底微微一動,擡眼朝東門方向望去。

“我趙氏一族立於大寧幾百年,還從來沒有丟過這種臉,好一個洛寧淵,好一個洛氏遺孤。趙南……”他擡眼朝下望去:“告訴趙然,自明日開始親上洛府請罪,什麽時候洛家的小姐願意紆尊降貴見我這個老頭子了,什麽時候他就出現在我面前。”

“今日宜南葉家的統帥進京述職,想來全都到城門那觀看去了。”年俊朝東門看了一眼,指著那個方向道:“那裏人潮湧動,鑼鼓震天,想必是那宜南少帥已經到了。”

趙南聽到這話,神情大震,趙氏一族立於大寧朝堂數百年,如此屈辱從未受過,他本以為族長不會善罷甘休,可如今竟要家中唯一的嫡子親上洛府請罪,那洛家小姐到底有什麽可忌憚的?

年俊頭疼的皺皺眉,連轉移話題都不會,他們不就站在這,怎麽會連人影都沒有?

他仔細想了一下問道:“族長,陛下是否對這洛家小姐頗為不同?”這本不是他可以過問的,只是不論是趙家還是方家都刻意避過了洛府小姐的存在,甚至有讓其一二的舉動,只是區區一閨閣小姐罷了,如此行事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

清河怔怔的看著她家小姐的突然沉寂下來的背影,無措的朝四周望了望突然開口:“年俊,聽說回望橋每日來觀賞的人極多,今日怎麽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趙卓眉角一動,肅聲道:“這你就不用管了,照我說的去做就是。”

這早就不是,墨寧淵該存在的時代。

“是,不過,一個月後的婚事……”

從來不曾踏足除禹山以外的地方,並不是灑脫到不屑一顧,而是悲哀到根本無法融入這個世間。

提到這事,趙卓立馬變了臉色,他站起身煩躁的走了幾步,甚至比剛才趙南提到洛寧淵所說之話時更加慍怒。

過往一切,皆成雲煙。沒有人可以再告訴她,五百年前到底發生過什麽,她不是不在意,只是一切已經遲到沒有意義。

“天子之命,難不成趙府還能違抗兩次不成,一個月後婚事遵旨完成!”他恨恨的擺了擺衣袖:“哼,寒門出身終是難成大器,方文宗真是教了個好女兒出來,丟盡我趙家顏面!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