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燕琢城之春(四)(第2/4頁)

到點了該收拾收拾打更了白棲嶺也不許她動,叫哼將去送信,說打更的花兒病入膏肓了,未來一些時日都打不了更了。天黑透了,要宵禁了,白棲嶺到她面前大聲斥罵她:“明日接著罰站!把你那狼心狗肺罰幹凈了你再進去端盤子!”

“奴才不服!”花兒跟他嚷嚷,眼睛瞪著他,你差不多得了啊!再這樣我真急了!

“不服憋著!”白棲嶺也瞪她,擡手故意要打她,見她縮脖子,另一只手跟上去,啪一聲,像極了給了她一巴掌。花兒捂著臉哭出聲,白棲嶺大聲道:“一個奴才!還能上天了不成!”

衣袖一甩,走了。

花兒聰明,一點就透,這些白棲嶺都知曉,是以兩個人鬧到了氣頭上,他臨時起意用她一用,也不擔憂她會誤事。孰輕孰重那東西分得清。

獬鷹跟在他身邊,見他步態輕盈了些,知曉他氣消了點,偷偷跟哼將說:“我說什麽來著?白二爺跟她生氣,那氣都沒熬過夜。”

“你這麽懂二爺,不一樣挨了板子嗎?”哼將氣他一句,一旁的哈將撿了樂子,憨笑了兩聲。

白棲嶺接連三日去飯莊坐陣,花兒接連被罰了三日面壁,眼見著春深了,她站在那愈發熱,索性扯掉小褂子,只著一件豆綠長衫,風一吹,衣衫偶有水波紋,再一根細發到頰邊,她心煩拂去。路過的孩童叫她一聲,她回頭看,孩童對她做鬼臉,她抓起掃帚追出去打,看的人直笑她。

白棲嶺亦笑了聲,在旁人發覺前又板起臉。在他荒蕪的記憶之中,燕琢鮮少有這樣美的春日,又或許是這春日始終如此,而他從未細賞罷了!他素來不喜歡這裏,如今要走了,看一看、品一品,倒覺得它未見得如他所想那般無趣冷漠,活該在無人問津的角落裏發爛腐臭無人問津。

花兒追打完孩童後又站回那裏,臉頰上有微微的汗意,她許是饑了渴了,遮住他窗前的景致,看了眼他桌上的”饕餮盛宴”,目光依稀是在說:一個人喝多無趣,好酒當對飲呀!

白棲嶺悟了,邀請賬房先生和說書先生與他一同飲酒,老頭喝酒咂摸嘴,那酒聞起來格外香。他看她一眼,她翻著白眼,不服不忿。

冥頑不化。白棲嶺想:這個東西冥頑不化。

他們喝酒熱鬧,碼頭上亦熱鬧,花兒接連被罰了三日,別人以為她在白棲嶺面前就此失了勢。她去解手,出來買一塊烤紅薯蹲在那吃,有人過來安慰她,順道問她:“要不要去孫家謀個差?”

花兒忙擺手:不必不必,孫老爺恨白老二恨得要死,我給白老二做過狗腿子,孫老爺怕是會忌諱。是我活該,沒早些看透那白老二的醜惡嘴臉。

她多少知曉白棲嶺的脾性,要放長線釣大魚呢!她在碼頭上躺著,那孫老爺偏偏叫人來踢她一腳,白棲嶺的機緣這不就來了嗎?

這一晚她到家晚,銜蟬正在給阿婆煎藥,細細的腰身好看的眉眼,昏暗的油燈都掩不住她的芳華。花兒蹲在門口看了她一會兒,想起從前二人爬書院的墻頭,她嫌累,早早從墻頭溜下來,銜蟬呢,雙手死死扒著。裏頭讀書的孩童不記得先生講了什麽,她手心磨出了血,下來的時候一字不差給花兒講了。

銜蟬那撿來的紙,紙上的字花兒認差不多了。她依稀猜測到白棲嶺回京城要做什麽,也知道銜蟬究竟為何改變了心念。但她什麽都不說,亦什麽都不問。

她只是覺得:若銜蟬真有那樣的志向,真願不顧性命去駁,那她就去好了。她一定不想世間女子再扒墻頭讀書了。至於銜蟬記掛的人和事,花兒可以成全她。左右她被柳條巷人養大的,王嬸也好、孫婆也好,一個也是照料、兩個剛好湊成一屋。

“銜蟬。”花兒蹲那叫她。

“嗯?”銜蟬正在挑藥渣,因為阿婆喝到藥渣會惡心。對她笑上一笑:“回來啦?今兒罰站累不累?”

花兒點點頭:“白老二真壞。”

“我問墨師傅二爺會不會用戒尺打你手板,墨師傅說不會。”銜蟬擔心壞了,怕他二人真鬧大了,白棲嶺當真端上主子的架子,要殺她剮她。那銜蟬也想了,她就拿著她抄的冊子,往衙門前頭一跪,誰都別活了。銜蟬還是單純,不知曉那些人分別披著怎樣的皮。

“銜蟬,你如若打定主意去京城,你就去罷!”

花兒借以認那張紙的機會,對識字感興趣起來。她想:天下之大,總有她的用武之地,技多不壓身,她多學些,也早日在這世道裏為自己掙一份尊嚴。像眼前的銜蟬一樣,像只身赴險的葉華裳一樣。

她竟不知自己小小年紀有了所謂的抱負,那抱負模模糊糊,她甚至看不清樣貌,但卻是在心中惦記上了。

阿婆坐在床頭,接過藥碗,說起她當年的事:那時世道不是這樣壞,她也想過出去走走。聽聞江南魚米之鄉房子建在水上,也想去看一看,只是那一步始終沒有邁出去。阿婆喝了藥,精神很是好,對花兒說道:“花兒,你也去,去京城、去江南,隨便去哪,別管阿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