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4頁)
他起身,放落了掌中的書卷。
在她腰間的蹀躞上,系著一枚被燭光籠上了蜜蠟的剔透白玉,玉質上乘,形如雨露。
師暄妍便道,自己本是長安人士,家道中落,一個弱女子無依無靠,只得向舅舅家投親,誰知反遭虐待,她想回長安,若是郎君可以搭載一程,感激不盡。
師暄妍盡力表現得無辜可憐,將那半真半假的話,說得有十分的真切,可她小心翼翼地擡眸,卻覷見男人眉眼鋒利,透著審視與思量,顯然並非全信。
“你姓什麽?長安諸貴,我倒認識不少。”
師暄妍咬住嘴唇,便胡亂說了一個“李”字。
長安姓李的人家多如牛毛,料他也無從查證。
男人果然皺了長眉,燭光所襯,那雙漆黑的眉宇似一柄薄薄的匕刃,直要掃入鬢尾裏去。
那算不上對峙的短短一刻,卻恍若半生那麽漫長。
男人看了一眼案上正裊娜騰著熱霧的熱羹。
“我在洛陽,尚要待一段時日,不急著回京。”
師暄妍立刻垂目道:“般般願意為君所使,任由驅策。”
“般般?”
男人念他名字之時,語調不知是有意亦或無意地上揚。語速緩慢,卻透著說不出的意味。
須臾後他投擲過來一眼,密雨聲一點點敲在心窗,鼓噪莫名。
白梅連片,梅似雪,雪如人,都無一點塵。
男人漆黑的瞳仁被燭火映亮,睫影深重,眼底的情緒看不分明。
一時之間,讓師暄妍有些懷疑,她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窩。
一直到現在,數月過去,師暄妍都還未能知道他是誰。
得了他的身子,又逃離了折葵別院,登上回家的馬車,將他一人拋在洛陽,他醒來以後,定是生氣了。
師暄妍不在乎那點清白,他也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不會去廣而宣之。
她在折葵別院待了一個月,那一個月,她跟著他身旁的侍女,出出入入都相隨著,規行矩步,倒是練出來儀靜體嫻的身姿與步態。
這些東西,從小在舅舅家裏,都是決計學不到的。
師暄妍並不排斥多學一點兒東西,只是令她十分震驚的是,惹煙只是男人身旁的侍女,也不知他究竟何許身份,連他近旁一個服侍的婢女都有如此姿容氣度,絕不輸師暄妍見過的洛陽貴女。
除卻這些,她與男人親近的機會不多,至多只是替惹煙打下手。
他大約漸漸淡忘了,身旁還有師暄妍這麽個人,忘了,他答應過的事。
師暄妍謀劃著多在他跟前現眼,蹩腳地制造了幾個機會。
故意在他跟前崴腳、將貼身之物丟三落四,可惜因他不解風情,對此目不斜視,最終她只得無功而返。
師暄妍實在氣餒。
他的眼中,似乎從來都看不到她。
他每日於折葵別院,不過讀書、習字,處理自別處飛來的信件,除此之外,旁的激不起他的興趣。
一個月過去,男人似乎仍舊沒有回京的意思,師暄妍不禁要懷疑他是否準備食言。
若一直盤桓此地,也終不是長久之計。
江家丟了她一個月,也沒有報官,猜不著意思,不知是為了侯府女兒的名節,還是打算順水推舟扔了她不管。
但若哪天他們真的報官了,於她於這個男人,都是莫大的麻煩。
回京宜早不宜遲。
夜裏,她精心更換了一身海棠綴錦枝紋霧綃長裙,冬夜的洛陽,空庭枯木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積雪,宛若千樹梨花爭相競放。
她籠著身上他賜予的狐裘氅衣,鉆入屋舍底下。
燃燒著地龍的寢屋,在漫天飛雪中,燈光煌煌如晝。
他入夜之後回到房中,便見到了在錦榻上端坐的女子。
男人身姿頎長,氣度斐然,宛如壁畫之上豐神俊朗的天神,只消遠遠看上一眼,便教人氣為之奪。
他似乎意外她會出現此處,因他的寢屋,向來不允侍女進入。
或許只是因為她是新來的,惹煙還未教她全部的規矩,又或是她粗手笨腳,還沒能學會。
男人扯著眉宇上前來,一臂拂開她。
“我入睡不用人服侍。”男人毫不客氣。
師暄妍身子薄弱,盡管他未能使出一點力氣,她卻仍是輕輕地跌在了榻上。
少女呵氣的動人聲音清晰地傳來,狐裘氅衣自雪頸旁側柔潤滑落,露出宛如新月出雲的美人肩。
女子在身後吐氣如蘭,香霧隱約,不待男人扯動被褥,一息之間,柔條似的臂膀卻摟了回來。
繞過他的勁腰,一寸一寸地蜿蜒而來,纖纖玉指往下輕勾,緩帶,便扯住了男人腰間的鞶帶。
他的腰內蘊肌肉,堅實緊致,丈量下,隨著她指尖寸寸繃緊。
在她貼上來之際,男人的眉宇已經扯成了川字。
他見過無數大膽的女子,實在見怪不怪,但也許這女子不知他是誰,在被他嚴厲打斷之後,還敢往上貼的,這還是第一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