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3/4頁)
“大膽。”
他的口吻聽起來像是很兇。
但是那熱情又大膽的女子,卻沒有半分退縮。
“郎君,你不回長安了麽?”
女子仰目,白嫩霜色的臉蛋上,美眸宛若秋水澄明,眨著無辜。
那雙小手仍在不停地得寸進尺。
直至,她似乎終於得到了最心愛的玩具——他腰間鞶帶的鎖扣。
她是那樣天真地、愛不釋手地撥弄著那一枚銀扣,直撥出窸窸窣窣、教人想入非非的動靜。
落雪輕盈如絮,聽不見一絲聲息,唯獨北風狂砸窗欞,拍出陣陣怒號。
屋子裏銀光璀璨,簾帷曳曳如水。
女子輕摟著他,但凡呼吸一聲,便是一串淋漓的水汽,熨入他身上衣衫的經緯,烙在他的脊骨。
少年男子的脊骨迅速竄上來一股酥麻的熱意。
那是一種前所未有之感。
讓他沒能第一時間推開她,後來再清醒時分,卻意識到已過了那個時機。
他轉回眸,俯瞰身後摟著他腰,可憐至極的女子:“我應許載你一程,你不必如此。”
師暄妍並不松手。
“郎君,我已經沒什麽可以失去的了,我賭不起。若是我賭錯了,一無所有地回家,舅舅會把我賣給一個有錢有勢的浪蕩子弟,那時,我就完了。郎君,你帶般般走吧,回長安好不好?”
她幽幽地望著男人俯身審視的黑眸。
半晌,未等到回應,那柳條般可憐的臂膀,輕輕一緊,從朱唇中滑出幾個帶有哭腔的字音:“我冷。”
便是那一聲“我冷”,終於撬動了男人最後一絲理智。
她那時大抵是對他不放心,不知他言出即隨,對應許之事,絕不反口。
她只是怕被扔下,怕又是一個人,怕孤零零回到家裏,怕被她的舅舅發賣。
他本該告訴她,他是一個守信之人,她不必憂心。
那夜,卻似鬼迷了心竅。
他握住了女孩子纖細的腕,出奇地沒有推開她。
落雪輕沾,撲向繡簾。
少女的烏眸盛不住水光,煙雨霏霏地彌漫著。
她的嗓音細細碎碎,似明月墜入水影裏,被投入石子,那皎白的月光碎了,伴隨轂紋一圈圈地蕩漾出去。
她抱上他的第一瞬便知道了,男人的腰身很緊,蘊含噴薄欲出的力量。
強悍,可怕。
可親身領教之時,還是讓她絕望得看不到頭。
實在是太漫長了。
漫長到,師暄妍被折騰得頭暈目眩時,甚至有過一絲後悔做了這個決定。
白日,師暄妍自昏睡中蘇醒,身子沒有一塊好地兒,疼得皮肉如拆了骨。
不知他去了何處,她忍著疼下榻,為自己找衣衫。
不湊巧聽見間壁裏,他身旁的帶劍部曲,向他稟道:“聖人下了一道罪己詔,如郎君所言,聖人承認了當年驅逐長安嬰孩的過失,為彌補過錯,聖人願意齋戒茹素三月,對諸家遭受牽連之人均賜賞金財物,以示誠心。這時,幾家派去接回當年那些嬰兒的車馬,應該已經在路上了。”
師暄妍的步子尚未邁出燈火照不見的最後一段陰影,霍然頓住。
香肩靠向身旁的梨木槅扇,誰都無法察覺到,槅扇隨著肩膀的戰栗,也發出輕細的顫抖。
男人的長指翻弄書卷的清幽之音停了,須臾,槅扇後頭傳回他清沉的嗓音:“知道了。收拾一下,不日回京。”
他終於說,要回京了!
可他們又說,當年送走他們這些遭受無妄之災的嬰兒的家裏,已經派遣了馬車來接。
那其中,也包括開國侯府嗎?
*
沒想到長安的玉佩,大多如此。
師暄妍按住指尖下的玉佩,心思翻湧間,憶起了三個月前洛陽一樁舊事。
那件舊事,在她在洛陽十多年難捱的時光裏,猶如一粟,早在踏上回京的車馬時,她就下定決心忘了,可一看到這枚玉佩,卻不知怎的,又牽扯出這番回憶來。
師暄妍沒有拿起它。
齊宣大長公主派來的仆婦進了門,這一入門,滿堂喜色,江夫人更是親自相迎,江晚芙也緊隨其後。
江夫人正要開口,向大長公主道謝,眉眼上的歡喜要堆到頭頂上去。
仆婦張氏笑道:“長公主托老婆子來問一聲,她送來的禮物,二娘子可喜歡?”
驀地,江晚芙身影刹住。
江夫人更是滯了目光:“大長公主這是——”
師暄妍放下了漆盤上的玉佩。
仆婦笑容和藹,來到師暄妍身旁,握住了她的腕骨:“大長公主道,侯府家的二娘子仙姿玉顏,不愧是嫡女,不失教養和風範,昨日裏走來時,釵不搖,步不晃,舉止得宜,進退有度,這樣的女子,更配得襄王。”
襄王?
大長公主竟是要為襄王殿下做媒!
聖人膝下不過二子,太子是元後所出,襄王則是貴妃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