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侯府早有人前來接應,家主先下車馬,女眷們則從側門入內。

師暄妍方才嘔吐了一場,臉頰蒼白,病容懨懨,江夫人教蟬鬢來攙扶,自己則托著江晚芙受傷的胳膊肘,幾人一同入內。

二房、三房的嬸娘姨娘都來接應,一家人親切熱絡地說著話,師暄妍融入不進,也無人會在意,便告了身子不適,先回房中了。

二房的林氏見師暄妍的背影漸漸走遠,蹙眉,挽住長嫂的胳膊往花廳裏走:“二娘子怎麽了?”

一直到此刻,江夫人都心緒不定,但還未明確之事,怎好隨意拿出去胡說,尤其二房又是個管不住嘴的,她不想最後冤枉了女兒,壞了她的名節。

畢竟齊宣大長公主那裏,還要為她與襄王扯紅線。

昨日襄王殿下送芙兒回來時,江夫人也暗中相看了幾眼,當真是人中龍鳳、倜儻之姿,著實也不遜色太子殿下多少分,若能嫁與襄王,自是般般的福分。

她眼下唯一只盼著,這個好不容易尋回的女兒,莫要讓她們失望。

“般般吃積了食,只是小事一樁,稍後讓府醫來為她看診,”江夫人說及府醫,便問二房林氏,“顧府醫今日可在府上?”

林氏回話:“不在,聽說是師門有召。”

顧府醫師承名門,於長安也頗有聲名,後被開國侯府私聘,於侯府為諸位貴人看診。

“他今日既不在,明日再來為師暄妍探脈也不遲。”

江夫人與幾位女眷來到花廳上,說起了離宮中發生諸事,還談到了女兒師暄妍被齊宣大長公主相中,大長公主似乎有意為師暄妍與襄王殿下寧懌做媒。

林氏吃驚:“果真?”

此刻師暄妍與江晚芙都不在堂上,林氏直言不諱:“大長公主竟未能相中大嫂親手帶大的芙兒,反倒看中了般般?”

說起來,江夫人也頗為奇怪:“按理說不會如此。不過般般在江家想來也是慣養嬌生,聽弟妹說,還請了洛陽城出名的教習嬤嬤來教她高門規矩的,她如今舉步投足,你們也都見了,確不輸給長安名門閨秀。”

林氏便恭維道:“那還得是大嫂所出,般般是承了您的美貌,加上舉止妥帖,大長公主這才青眼有加。”

林氏的風吹得雖舒坦,可江夫人總不忘女兒師暄妍適才馬車上嘔吐的情狀。

她自己,是生過兩個孩兒的人,對孕事了解頗深。

般般那嘔吐得雖厲害,但多半是幹嘔,想到她回府兩個月,便出現幹嘔的症狀,再加上她此前有失蹤一個月的先例,由不得江夫人不往那處懷疑。

先前應許夫君,要探查般般是否身體尚屬完璧,因在離宮之中,不好動作,眼下回了府,江夫人打算今夜,便親自去找女兒談話。

如能套出一些話,自然最好,如若不能……

那便只能明日請顧府醫過門把脈。

月華清冷,照得侯府諸間屋舍儼然,如覆白霜。

師暄妍身著煙柳色寢衣,在寢屋內做著針線。

燈下穿針殊見功夫,她一針一線不疾不徐,妙手下一幅活靈活現的蓮塘乳鴨圖已初見雛形。

江夫人帶著魚羹敲開了師暄妍的房門,身後跟著的是蕪菁與綠珠兩名女侍。

江夫人將魚羹擱在案頭,特意揭開了蓋兒,那魚湯腥膻,像是沒處理幹凈似的。

氣味刮到師暄妍的鼻子裏,便是一股沖鼻欲嘔之感,她故意不動聲色地將盅蓋合上,放針線於簸箕,起身向母親行禮。

江夫人煦暖招手:“過來坐。”

師暄妍將小手輕顫著交入母親指間,任由母親握住,便落座母親身畔。

江夫人在羅漢榻上挪了身位,讓綠珠端走榻上香幾,教女兒躺在她的懷中。

她慈愛地俯視著女兒清秀溫婉的容顏,掌心摩挲過女兒清透白皙的肌膚,只見一節柔荑般的小手,腕白肌紅,骨肉勻亭,似蔥根般纖細幼嫩。

難以想象,這般乖巧懂事的女兒,她是如何幹出那等腌臜媾合的勾當的。

“般般。”

江夫人輕喚著師暄妍乳名。

師暄妍美眸微斂,長長的鴉睫上翹著,緩慢地開闔,像是情意纏綿,依戀至深,唇中溢出低低的回應。

江夫人輕聲道:“我見你今日一整天都待在房中,也不肯出來用膳,特意給你熬了魚羹,只是母親從來不曾親自下庖廚,做的羹湯不太鮮美。不過你看在娘一片心意的份上,就吃些?我也少擔心些。”

師暄妍的目光浮出一絲掙紮:“這……”

江夫人拿魚湯就是為了試探師暄妍。

她說今日的嘔吐是由於受不住車馬勞頓,但此時不在馬車上。

果然她露出為難神色了。

若再緊逼,怕得打草驚蛇,適得其反。

江夫人婉轉說道:“這些年,你在江家,縱然舅舅與舅母待你再好,終究是我與你阿耶對你不住,你心裏自然有不少委屈。這些年,都勞你妹妹,孝順伺候在娘膝下,給我們侯府帶來了不少歡聲笑語。不過,現如今你已經回了,你是娘的親生女兒,是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娘不會不疼你的,我怕你心思重,唯獨對這節想不開,記恨你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