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3/4頁)
回憶只覺得臉痛。
他嘆了一聲,似笑非笑地盯住封墨:“也好。”
少年人要走的彎路,自讓他們去走,旁人不能代勞。
左右寧煙嶼早已輕舟渡過萬重山,回首白雲相望合。
他們家師般般縱然待他薄情一些,也比洛神愛那小鬼要好得多,洛神愛呢,愛固熾烈,卻如此狠心,把一心癡慕她的郎君騙得差點兒梟首示眾。
如此一想,太子殿下頓覺身輕如燕,心頭塊壘盡消。
城中布防已畢,是時候回行轅,看看他的太子妃了,她的燒退了,這兩日應當已經痊愈。
師暄妍已有三日不見了她的太子殿下,她攢了滿腹的話,想對他不吐不快,初始,她以為余生漫長,不急在這一時一刻,遲早也能尋到機會。
可長安大戰一觸即發,寧恪嘴上說得信心十足勝券在握,可萬一呢。
若有萬一……她實在無法承受。
她心裏愈發忐忑焦急。
終於忍不住,她派春纖向率府去打聽,問太子幾時有閑,能回行轅稍事休息。
春纖回來以後,卻告知師暄妍,連劉府率,現今也見不到太子殿下。
師暄妍這才終於意識到,原來,她竟一直對寧恪關心至少。
以至於事到如今,想要找他之時,都沒有頭緒,更沒有門路!
她不禁懊悔不已,思來想去,怕是只有兄長那處能問了,於是又派夏柔去車騎將軍府打聽。
夏柔回來時,道車騎將軍府上幾乎空無一人。
師旭明把所有的錢都拿出來給師暄妍添補了嫁妝,至於他本人,自詡粗人一個,用不著人服侍,府上更無置景,無論青天白日,還是黑燈瞎火,把大門敞開了都不見有人來盜,賊見了都得罵罵咧咧出去。
因此師旭明一不在家,車騎將軍府就連個鬼影也瞧不著。
夜色傾落長安,昔日滿城燈火通明、杲杲如晝的都城,現如今,卻似悶在一灘冷水之中。
寧煙嶼率軍打馬從城中過,馬蹄踏著月色,剛回到忠敬坊,便遇到夜晚等候在巷口的劉府率。
劉府率急急忙忙催馬近前,對太子殿下稟報:“殿下,今早太子妃遣女史來問您,幾時有閑能回行轅,女史語氣口吻聽起來,好像有些著急,卑職記下了,一直在派人尋殿下。”
寧煙嶼想起最後一次見到師暄妍,那夜,他們馬車繞城,於車中顛鸞倒鳳,不知今夕何夕,那個素來對他聽之任之,卻也無甚真意的小娘子,主動回吻了他。
至今想來,他的唇上都仿佛有離離原上草被一把野火熊熊引燃的態勢,一想,便唇上火熱,唯獨小娘子的唇舌,蘊藏解火的甘霖。
難道,是她想他了?
真的有這可能麽。
寧煙嶼已經連著三日不寐,只要一閉上眼,眼前便是小娘子一襲柔嫩的素衣,在他面前哭得如春雨濯枝般,憔悴蒼白,病骨支離的模樣。
她那纖細的頸子上,架著一柄精鋼所鑄的長刀,刀刃鋒利,所抵之處,已經滲出了一道細細的血痕。
她望著自己的清眸裏,噙滿了淚水,寫滿了懼怕。
那樣的噩夢,絕不可以成真。
所以他不敢有片刻松懈,明知漢王贏不了,卻還是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
“太子妃尋孤何事?”
寧煙嶼停於馬上,語含笑意道。
劉府率回道:“卑職鬥膽猜測,是太子妃思念殿下,數日不見,擔憂殿下安危的緣故。”
寧煙嶼也已經幾日不曾合眼了,也想回師般般的軟榻上歇一歇,他輕一勾唇,握韁前行。
黑暗之中,兩片角落所夾的復道之上,一支箭鏃被引上了弓弦。
箭矢被銀色月光,照出一點泠泠寒色,箭頭所瞄之處,正是馬背上寧煙嶼的顱腦……
*
師暄妍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當她好不容易等來了寧煙嶼的消息,得知的,竟是太子於忠敬坊遇刺的消息。
針線落入了簸箕,銀針刺破了手指,紮出了一粒緋紅的血珠,她倉皇地站了起來。
這時,行轅之中已是一派慌亂,人聲喧闐,她起身朝外奔去,簸箕墜落在地,線圈一圈圈地朝外滾落,化作一地狼藉。
推開門,只見行轅中所有的回廊底下都亮起了宮燈,所有婆子女史、率衛部從,都舉著燈籠火把,喧嘩驚惶地站了滿院。
太子是被人橫著擡回來的,他身上的玄色披氅此刻脫了下來,蓋在身上,掩住了傷口。
夜色中,擡擔架的人如沒頭蒼蠅般,在前方劉府率的引路下,一頭紮進了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