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愛非其道 六(第4/15頁)

言格握著她的肩膀,表情克制。他什麼也沒說,和她擦肩而過。

甄意怔瞭一秒,心突然空瞭一塊,回身去追,一把拽住他的袖口。他回頭,她一張口,嗓子就疼瞭,悲傷如潮水將她包裹,她是多麼張揚,多麼任性,可她不相信接下來要說的話,會那麼卑微:“言格,你不喜歡我這樣吧,是不是?”

時光仿佛回到八年前與他分別的前夕,做自己喜歡和他喜歡的,她在這兩者之間彷徨糾結,把自己折磨得痛苦不堪,幾乎發瘋。她微微笑著,聲音卻發顫:“我今天晚上做的一切,你都不喜歡,是不是?”

言格有些怔愣,側過身來,輕輕搖瞭搖頭:“沒有。”

說完,見她委屈的模樣,他不禁遷就地低頭靠近:“甄意,我認為,你這樣子就很好。這就是你,別人都學不來做不到的你。什麼都不用擔心,什麼都不用改變,做你自己,就很好。”

甄意腦子一蒙,不太相信這話是他說的。一直以來,她以為他對她很無語,以為他很辛苦地默默忍受她一系列奇怪的瘋狂的舉動。

“我沒有要走,你不要誤會。”他耐心地解釋,溫熱的手掌輕輕覆上袖口上她的手,握瞭握,才緩緩拂開,指另一個方向,“安瑤那邊出瞭點事兒。”

甄意一愣,回頭看。那邊,許茜不耐煩地把安瑤推得撞到墻上,走進人群。

甄意收拾心情,和言格過去找安瑤,還沒到她身邊,酒吧裡忽然爆發出惶遽的尖叫聲。

撥開人群跑去,許茜倒在地上,捂著肚子嘔吐,抽搐,痙攣,像正被抽筋扒皮的蛇,大口大口的鮮血從她嘴裡湧出。她驚恐地瞪大眼睛,雙手捂住嘴,可血液不斷從她指尖溢出。

甄意驚呆,以為這隻會在電視裡看見,以為人不會這樣流血。

酒吧裡尖叫不斷。司瑰第一時間打瞭120。“救護車馬上到。”

“拿毛毯和冷水袋過來。”安瑤蹲下去,把許茜扭曲的身體掰過來放平,撥開她的嘴觀察口腔,回頭看甄意,“把她的下肢抬高。”甄意趕緊照做,發現許茜的腿在發抖。

安瑤接過毯子裹住許茜,把冷水袋敷在她左腹上部,扶著她的頭偏向一側,怕她嘔出的血液堵住氣管。

周圍人一片混亂,隻有她沉著冷靜,說出的話緩慢而有力:“許茜,不要緊張,抓住我的手,對。沒事,沒事的。”

這裡離醫院近,救護車不到兩分鐘趕到。醫護人員把許茜抬上擔架,安瑤跟著快步離開,邊走邊急速道:“嘔血量500cc左右,鮮紅色偏暗,混有血塊;帶酒精氣味,沒有食物;病人暫時神志清醒;脈搏、血壓下降;體溫降低,甲床發灰,皮膚……”

酒吧的人仍在驚慌中,甄意跟在後邊,輕嘆:“安瑤好厲害。”

“嗯。”言格清淡地說,“許茜沒救瞭。”

安瑤和主刀的劉醫生一身手術服從搶救室出來。她摘下口罩,臉頰一片潮紅一片蒼白,全是汗水。劉醫生和守候在外的許茜父母說瞭什麼。許茜的母親霎時癱在地上,悲愴大哭:“醫生,求求你,救救我女兒,不能放棄啊,求求你……”

安瑤臉色灰白,無力地靠在墻上,嘴唇動瞭動,卻說不出一個字。

甄意在一旁,心裡很難受。

淮如也在,以一種虔誠甚至癡狂的目光盯著搶救室;淮生和徐俏緊握著手,表情悲傷而忐忑,惶遽而茫然。

幾位器官移植專傢提著工具箱準備進入搶救室,其中一位和許茜的父母輕聲說什麼。

許茜媽媽一下撲上去抓住專傢,尖銳地哭喊:“不行,不準碰。誰也不準碰我女兒!她最愛漂亮,不準你們把她挖得支離破碎!”

專傢們頓住,這種到瞭關鍵時刻傢屬反悔的事,他們遇過很多次,雖然遺憾,但也無可奈何。可對淮如他們,是晴天霹靂。淮生少年時罹患尿毒癥,至今有將近七八年的透析歷史,生命已開始幹枯。

這一次錯過,很可能就是死亡。

淮生臉色灰白,沉默而無聲地立著,背影蕭索;徐俏慌張地看看許茜媽媽,又看看淮生,悲傷而驚恐。

淮如抓住許茜父母的手,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渾身都在顫:“叔叔阿姨,你們不能這樣,不能啊。我們淮生他……”她哽咽著,眼淚全砸下來,“許茜簽瞭器官捐贈書,她答應瞭的!你們也簽字瞭的呀。求你們別這樣。現在反悔我們淮生怎麼辦?他那麼年輕,以後可怎麼辦?”

許茜媽媽沉浸在女兒驟死的傷痛裡,悲痛欲絕地尖叫:“別和我說這些!簽字也不行!我不會讓他們把我女兒的器官挖出來,絕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