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小寒(3)(第2/3頁)

是啊,除開嚶鳴心裏的憂思,坤寧宮中的歲月一向靜好。雪後初晴,小太監們扛著掃帚在前面的月台和廣場上掃雪,今年入冬之後雨雪多,那片寬綽的細墁地面已經好久不見了,今兒久別重逢,眼裏倒也敞亮起來。

嚶鳴收回視線,瞧海棠手裏的紅紙,“要剪窗花兒了?”

海棠說是,“眼看到了節下,造辦處命宮人剪窗花兒,那些人沒什麽巧思,疊完了紙隨意幾剪子,剪出眼兒來就算花了,不如咱們自己剪的好。豌豆剪這個是一把好手,她這會子在配殿分派小宮女差事,回頭來了讓她露一手,她能剪老奶奶喂雞,還有胖娃娃抱魚。”

嚶鳴對這種事兒很感興趣,說快,“把月牙桌擡來,放在跟前,我也會剪。”

松格掩嘴葫蘆笑,“沒錯兒,我們主子會剪耗子偷油。一圈兒九個,一個銜著一個的尾巴,中間擱個盛油的甕。”

這麽一說大夥兒都興致勃勃,趕緊請剪子來。恰巧殊蘭也進門給嚶鳴請安,於是湊趣兒,眾人圍了一張桌子坐下。嚶鳴在南炕上懶動,便把炕桌搬開,自己搭了一只桌角。外人都以為宮裏等級森嚴,主子奴才半點不能逾越,其實也不是。像身邊伺候慣了的人,沒有太多的忌諱,只要不犯大過失,主子又願意親近,完全可以處得十分隨意。

嚶鳴這程子為家裏事兒不得紓解,這會兒熱鬧熱鬧挺好,就像松格說的,她會剪耗子偷油,一張紅紙在手裏細細地謀劃布局,等看準了,就接了剪子過來,預備大顯身手。

可不知怎麽,腦子忽地暈了一下,那把金剪沒拿穩,筆直插下去,栽在了大腿上。

暖閣裏很暖和,她只穿一件薄薄的春衣,剪子的頭很尖利,透過緞子直擊肉皮兒,她嘶地吸了口氣,嚇得跟前人都站了起來。一時搬桌搬椅子的亂成一團,四五個人湊上來查看,問:“娘娘,傷著了沒有?”

先頭遞剪子的大宮女梅枝嚇得上牙扣下牙,跪在炕前磕頭不叠,“奴才死罪,奴才罪該萬死……”

嚶鳴不愛亂發脾氣,忍痛道:“是我接過來了才紮著自己的,和你不相幹,快起來。”原本好好的剪紙,竟因此被攪黃了,她更遺憾的是這個。

豌豆小心翼翼替她捋起了褲管,才發現紮得有點兒狠,血流了不少。忙倒了茶盞裏的清水來洗傷口,再拿巾帕狠狠壓住,手法有點重,見皇後直皺眉,便溫言寬慰著:“娘娘忍著點兒,這樣才好止血。”

壓了有程子,再揭開手巾的時候,底下是個端正的三角小窟窿,創面雖不大,但很深,松格憂心忡忡,“奴才去請周太醫吧。”

嚶鳴自己倒不覺得什麽,“這點子小傷,不礙的。拿金瘡藥來灑一層就是了,驚動了太醫院就驚動皇上了,別鬧得人心惶惶的。”

她既這麽發話,大家也沒法兒,便給她上了藥,又拿紗布纏裹起來。皇後不是個嬌氣的主子,她和丫頭們繼續剪紙,消磨到了上燈時分才丟開手。

這時候皇帝也回來了,她下了南炕出來迎接,兩腿一著地,才發現傷口疼得挺厲害。皇帝見她走路有些別扭,便問怎麽了,她書沒什麽要緊的,“我今兒剪窗花,紮著腿了。”

要說皇帝,可能這輩子也學不會花言巧語,他聽了一笑,“人家頭懸梁錐刺股是為了讀書,皇後又不讀書,這是何苦。”

嚶鳴運了一腦門子氣,“我忍著痛呢,您也不心疼心疼我。”

皇帝說:“紮了一下就心疼,心疼不過來。”他也不知道她傷得多厲害,只覺剪刀不算刀,不是什麽大事兒,順便補充了一句,“腿上肉多,紮一下沒事兒。”

嚶鳴聽了,覺得心情不大好,“這會子人到家了,就滿不在乎了,別打量我不知道。”

皇帝原本正找他的書,聽了回頭,“那叫朕瞧瞧,傷得厲害不厲害?”

她哼了聲,捂著她的傷口,歪在了南炕上。殺不得在榻前仰脖兒看著她,她摸了摸那顆腦瓜子,嘟囔了句:“還不如熊呢。”

女人啊,就是愛耍小性兒,不過能對你耍性子是看得起你,一輩子沒經歷過女人的德祿對這個了解得透透的,皇帝每常想起這話,即便再煩再累,心裏也覺得安慰。

他的皇後沒把他當外人,這種撒嬌的手法引得龍顏大悅,便作勢要掀她的裙子,“朕來驗傷。”

嚶鳴忙壓住了裙角,“別碰,一震動就疼得厲害。”

他站在她面前,臉上浮起憂色來,“果然傷得很重?”

她眨巴著眼睛問他:“您是真擔心我的傷,還是怕不能震動?”

皇帝一愣,“你想到哪兒去了?朕……朕怎麽能……不是這樣的人啊!”

她看他百口莫辯的樣子就覺得好笑,到底不再逗他了,讓出半邊寶座床讓他坐下,自己好偎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