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大寒(2)(第2/3頁)

太後一哭,皇帝鼻子也隱隱發酸,他頹然道:“想是朕真的命裏帶煞吧,妨父母,妨妻兒……一切都是朕的錯。”

太皇太後自然不許他這樣說,“那種無稽之談,虧你還放在心上!皇後只是一時病了,誰還沒個小病小災的,你是主心骨,你不能慌。”

皇帝勉力定了定神道是,復又把周興祖的診斷呈稟上去,“皇後遇喜了,偏巧是這個時候,只怕不大好。”

太皇太後和太後聽了俱是一怔,嫡出的皇子對於江山社稷有多重要,不言自明。她們打從小兩口沒有大婚起就開始盼著能有好信兒,今天終於盼來了,結果竟是在皇後這樣的險境下。

太皇太後也沒了主張,“什麽叫不大好?宮裏太醫都是千挑萬選出來的,周興祖治不了,還有別人。”轉頭吩咐米嬤嬤,“去把陳鼎勛叫來,讓他匯同太醫院一道會診。”

陳鼎勛是慈寧宮專屬的太醫,醫術在宮裏數一數二,不過平時只管太皇太後和皇太後那頭的傳召,連皇帝有恙也不和他相幹。如今把人傳來,可算是匯聚了大英最頂尖的醫術了,太皇太後一徑安慰皇帝,“不要緊的,他們總會有法子的。皇後平常身底兒好,就算遇見些風浪也能挺得住……”

“可這會兒有了身子,許多藥都犯忌諱。”皇帝瞧了眼床上的人,低頭道,“朕傳令下去了,保住皇後要緊,還請皇祖母體諒孫兒的苦心。”

太皇太後說自然,“皇後才是根基,孩子沒了往後還能再懷,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不過要是能保胎,還是保住為好,到底是頭一胎,滑了對她身子也有妨礙。”說罷長嘆,“我這會子真是有些後悔了,早知這麽的,昨兒就不該傳你過去。”

太皇太後向來是極硬氣的人,多年的政治生涯百煉成鋼,只要是做下的決定,從沒有更改後悔的時候。可這回不成了,嚶鳴這孩子太能嚇唬人了,她本就深得她和皇太後喜歡,如今又懷了孩子,那還有什麽可說的!朝廷的章程和平衡固然重要,但在太皇太後眼裏遠沒有曾孫重要。如今納辛的那點罪過,可說是微不足道,只要皇後能即刻醒過來,老太太已經打定主意既往不咎了。

皇太後只管難過,她摸摸嚶鳴的臉,又隔著被子摸摸她的肚子,哀聲說:“只怕她自己還不知道遇喜了呢。好孩子,你素來看得開的,往常有了心事也和咱們說,可當了皇後,反倒拘謹起來,可見這個差事真不是人幹的啊。”

太後向來有什麽說什麽,她也曾當過皇後,知道坐上這個位置,會被扼殺多少天性。嚶鳴早前和她處世態度很像,她之所以能巋然不動,還是因為不夠愛死鬼先帝。嚶鳴則不同,她和皇帝兩個那麽好,越是感情深厚,夾在夫家和娘家之間,便越是艱難。

太皇太後雖然不滿意太後的口無遮攔,但誰不是打這兒過的呢,說到根兒上其實也沒錯。

皇帝到底不願意勞師動眾,她們在暖閣裏流連不去,他只得勸慰:“皇祖母和皇額涅先回宮歇著吧,叫你們陪著幹熬,實在是我們的不孝。”

太皇太後和太後自知幫不上什麽忙,留下反倒添亂,又徘徊了一陣兒,還是回去了。

那頭的藥終於熬得了,豌豆疾步送進來,皇帝忙取金匙給她喂藥。萬幸的是大半都咽下去了,周興祖才松了口氣,“這劑方子是《金匱要略》中的桂枝茯苓湯稍作了添減,可退熱,並治孕婦血瘀癥瘕之症。臣等先前商議,娘娘症候來得太急,怕是與前幾天的紮傷不無關系。想是娘娘因傷處隱晦,不好意思讓臣查看,自己稍作清理就包紮起來了。才剛臣看了病灶,傷口一圈紅腫不消,臣心裏惴惴不安,只怕娘娘是患了破傷風,真要如此,那就回天乏術了。可眼下看來,娘娘並沒有身體強直,口噤不能開的症狀,還是要慶幸宮裏用的都是金剪,傷口縱是感染,也不至於危急性命。”

皇帝如夢初醒似的,撫額說對,“她曾紮傷過,朕當時沒想到竟會這麽嚴重……不是破傷風就好,這會子藥也喝了,皇後什麽時候能清醒?”

周興祖歪著腦袋說:“娘娘體熱氣虛,傷口感染,且近來勞心勞力,又兼遇喜,四下裏夾攻便倒下了。其實那三宗倒是小事,最要緊的還是這傷,臣以二子消毒散替娘娘清洗傷口,倘或七天之內能消腫,那還有轉圜,若是七天之內傷勢不減,只怕傷毒進了肌理,皇上……心裏就該有個準備了。”

皇帝勃然大怒,“準備?準備什麽?你說朕要準備什麽?皇後要是有個好歹,你,還有你們太醫院那幫庸才,一個也別想活命!朕會殺光你們,誅你們的九族!”

他是個溫文爾雅的人,即便遇見再大的風浪,也不曾有過半點失態。可當他聽見這段話,他就覺得自己要瘋了,大開殺戒都不能平復他心裏的恨和恐懼。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他一直小心呵護著這段感情,對她也算盡心盡力,為什麽還要經受這樣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