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潔舲(第2/46頁)

他追了上去,脖子上掛著他那最新的裝配Nikon,這照相機帶上Zoom鏡頭,大概有一公斤重,他背上還背了個大袋子,裏面裝著備用的望遠鏡頭、標準鏡頭,足足有兩公斤重。他剛剛在匆忙間,只用了Zoom鏡頭,實在不夠。如果這“奇跡”肯讓他好好地換各種鏡頭拍攝,他有把握會為這世界留下一份最動人的“完美”!

他追到了那個“奇跡”。

“喂!”他喘籲籲地開了口,“請等一下!”

那女人站住了,回眸看他。好年輕的臉龐,皮膚細嫩而白晳,估計她不過二十來歲。那大大的眼睛,溫柔而安詳,剛剛那種淡淡的哀傷已經消失,現在,那眸子是明亮而清澈的,在陽光照射下,有種近乎純稚的天真。

“有什麽事嗎?”她問,聲音清脆悅耳。

“是這樣,”他急促地招供,“我剛剛無意間拍攝了你的照片……哦,我想,我還是先自我介紹一下。”他滿口袋摸名片,糟糕,又忘了帶名片出來!他摸了襯衫口袋、長褲口袋,又去翻照相機口袋。那“奇跡”肯就靜悄悄地看著他“表演”,眼底流露著幾分好奇。他終於勝利地叫了一聲,在皮夾中翻出一張自己的名片來了,他遞給她。“我姓展,很怪的姓,對不對?不過,《七俠五義》裏有個展昭,和我就是同宗。我叫展牧原,畢業於政大新聞系,又在美國學新聞攝影,回國才一年多。現在在某某大學教新聞攝影,同時,也瘋狂地喜愛藝術攝影,幫好幾家雜志社拍封面……”他一口氣地說著,像是在作“學歷資歷報告”,說到這兒,自己也覺得有些失態。失態。是的,從沒有過的失態。他停住了,居然靦腆地笑了:“名片上都有。”

她靜靜地看著他,又靜靜地去看那名片。展牧原,某某大學新聞系副教授。名片很簡單,下面只多了地址和電話號碼,事實上,他說的很多東西名片上都沒有。教授,她再擡眼打量他,笑了……

“你看來像個學生。”她說,“一點也不像教授。”

“是嗎?”他也笑著,注視著她的臉龐,真想把她的笑拍攝下來。“能知道你的名字嗎?”他問。

她很認真地看看他,很認真地回答:

“不能。”

他怔了怔,以為自己聽錯了。他一生,還沒有碰過這種釘子,以至於他根本不相信他的聽覺。

“你說什麽?”他再問。

“我說,我不想告訴你我的名字。”她清清楚楚地回答,字正腔圓。臉上,卻依然帶著個恬靜的微笑。

“哦!”他呆了兩秒鐘,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你媽媽說,不能隨便把名字告訴陌生人,也不能隨便和陌生人講話。因為,這社會上壞人很多。”

她看著他,微笑著不說話。

他沒轍了。低頭看到脖子上的照相機。

“那麽,”他又有了精神,“讓我再拍幾張照,如何?到那邊花架下面去拍。”

“不能。”她再說。

“啊?”他對她俯了俯身子。“也不能?”他微張著嘴,他相信自己的表情有些兒傻。

“你已經拍過了,是不是?”她問。

“是的。”

“唉!”她輕嘆了一聲,“書本不能被盜印,藝術不能被偽造,我對我自己,是不是應該‘版權所有’呢?”

“啊?”他的樣子更呆了。

她扶了扶帽檐,舉止非常優雅。轉過身子,她預備要走開了。展牧原呆站在那兒,簡直被“修理”得不太能思想了。最主要的,是那少女從頭到尾就沒有一點兒火氣,她平靜而溫柔,微笑而自然,卻把他頂得一愣一愣的。平常,在學校裏,他是最年輕最受學生歡迎的教授,他總以自己的口才而自傲。怎麽,今天是吃癟了呢!眼看,她已經往歷史博物館走去,他才驚覺過來,不行!他不能這樣糊裏糊塗地被打敗,糊裏糊塗地就撤退。尤其,她是個“奇跡”!不止“奇跡”,簡直是種“驚喜”!尤其她給了他釘子碰,她更是個“驚喜”!

他又追上去了。

“對不起,”他急急地說,“能不能再跟你講幾句話?”這次,他在她來不及回答以前已經飛快地幫她回答了:

“當然不能!你這個傻瓜!”

這一次,她睜大了眼睛,瞅著他,眼裏流露著驚訝,閃耀著陽光,然後,她就笑了起來,非常友善、非常溫柔、非常可愛地笑了起來。一面笑,一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