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5頁)

“媽,你松口!媽,算是我幹的,你不要咬爸爸,算是我幹的……都是我不好……全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你不要咬爸爸……”

忽然間,韓太太松了口,像閃電一般,她舉起手來,反手就給了佩吟一個又重又大的耳光。佩吟冷不防被母親這重重地一擊,身子站不穩,就向旁邊摔了出去,她帶翻了床頭櫃,一陣稀裏嘩啦的巨響,床頭櫃上的玻璃杯和熱水瓶跌落在地上,打碎了,佩吟又正好跌在那些碎片上,只覺得手臂上有一陣尖銳的刺痛,就看到血從自己那蒼白的手腕上流了出來。同時,她聽到父親慘聲大叫:

“素潔!你要殺了我們唯一的女兒嗎?佩吟,佩吟!”父親的聲音裏帶著淚,帶著惶急,帶著說不出的恐慌、心疼和焦灼。“佩吟——”

佩吟慌忙從地上站起來,顧不得自己的傷口,她沖過去,一把抱住父親那白發蒼蒼的頭,她搖撼著父親,竟像母親搖撼著嬰兒一樣。她一叠連聲地說:

“爸爸,我沒事沒事,只劃破一個小口子,一點關系都沒有,你不要急,真的,我沒事!”

韓永修驚魂甫定,他推開了佩吟,要察看她的傷口,佩吟順手拉起睡袍的下擺,纏住了手臂,不讓父親去看。她努力微笑著,轉頭去看母親。

經過這樣一陣驚天動地的亂鬧,韓太太似乎有些清醒了。她怔怔地坐在床上,怔怔地看著滿地碎片,又怔怔地看著佩吟,她露出一臉的惶惑和擔憂,忽然變得好慈祥、好溫柔,她怯怯地問:

“怎麽了?佩吟?你摔傷了嗎?快過來,給媽媽看!哎喲,你流血了……”

佩吟驚喜地看著母親,明知這種“慈祥”太不穩定,也不可靠,她仍然含淚地微笑了。

“沒什麽,媽。你再睡睡吧!我來收拾一下。”

她彎腰去收拾地上的碎片,韓永修攔住了她。

“我來吧!你最好去上點藥,包紮一下。今天早上有課嗎?”

“是的。”她看看表,糟糕!經過這樣一陣大鬧,已經都七點多鐘了,再不去趕公共汽車,早上第一節準會遲到。她慌忙站直身子,對父親歉然地說:“又不能給你弄早餐了,好在,阿巴桑就快來了,你讓她弄給你吃!”最近兩個月,她雇了一個上班制的阿巴桑,早上八點鐘來,晚上七八點鐘回去,這得歸功於趙自耕那份高薪。

走到浴室,她打開睡袍,這才發現手腕上的傷痕又大又深,整個睡袍的下擺都被血濕透了。怕父親擔心,她不敢聲張,好在家裏紗布藥棉消炎粉都是現成的。她打開化妝鏡上的小櫥,取出紗布藥棉,自己胡亂地包紮了一下,再把睡袍上的血跡洗掉。這樣一弄,又耗費了好多時間,等她收拾幹凈,換好衣服出門的時候,都快八點鐘了。

匆匆忙忙地,她走往公共汽車站,天氣已經很熱了,台灣的夏天,太陽一早就升上了屋頂,夾帶著強大的熱力,照射著大地。佩吟被太陽這一曬,只覺得一陣頭暈眼花,眼睛前面金星亂冒。她抱著書本,不自禁地在電線杆上靠了靠,頭裏有些暈暈乎乎的。她還沒從那陣暈眩中恢復過來,就聽到一陣摩托車響,接著,有個年輕人騎著摩托車對她飛快地直闖過來,她大驚,要閃避,已經來不及了。看樣子今天是“禍不單行”,她正想著,那摩托車已經“吱呀”一聲緊急刹車,穩穩地停在她面前了。接著,一個年輕的、喜悅的聲音就叫了起來:

“怎麽樣?嚇了你一跳吧?哈!把你臉都嚇白了,女孩子就是膽子小!”

她用書本壓在胸口上,定睛一看,原來是虞頌超!應該猜到是他的!這些日子,他常常在早上和她“不期而遇”,他的建築公司就在這附近,他騎摩托車上班,只要稍微繞點路,就經過她家門口。有時他也會按她的門鈴,堅持用摩托車載送她一段。倒是她覺得坐在這個大男生背後,頗有些不自然,所以總是拒絕了。他也不在乎,推著車子,他常陪她走走聊聊。

“淘氣!”她說,“你怎麽總是長不大?嚇了我好大一跳!”

“對不起!”他對她笑著,咧開大嘴,那笑容開朗而歡愉,陽光在他眼中閃爍。“你應該信任我的騎車技術,難道我真會撞你嗎?”他看看表,“你今天要遲到了。”

“真的!”她有些急,不自禁地加快了腳步,往公共汽車站走去。“如果你還要等公共汽車,那你就遲到遲定了,來吧,讓我送你去學校,包管十分鐘內到達學校門口!”

她看看他,有些猶疑,他跨在車上,不耐煩地一伸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車子上拉。

“上來吧,你別婆婆媽媽了!”他喊著。

“哎喲!”佩吟情不自禁地叫了起來,他正好抓在她的傷口上面,他那男性的大手握得又重又有力,她疼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