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皓禎十二歲那年,初次跟著王爺去圍場狩獵。

十二歲的皓禎,已經是個身材頎長,面目俊朗的美少年了。自幼,詩書和騎射的教育是並進的。皓禎天賦聰明,記憶力強,又能舉一反三,深得王爺的寵愛。相形之下,僅小半歲的皓祥就顯得遲鈍多了。皓禎不僅書念得好,他的射箭、騎馬、練功夫、拳腳等武術訓練,也絲毫不差。他的武術師父名叫阿克丹,是個大高個子,力大無窮,看起來兇兇的,不愛說話,那張粗粗黑黑的臉孔上,又是大胡子,又是濃眉毛,眼睛一瞪,就像兩個銅鈴。這粗線條的阿克丹,卻是王府裏的武功高手。他是個直腸子的人,自從王爺把他分配給了皓禎,他的一顆心,就熱騰騰地撲向皓禎了。看到年紀小小的皓禎,俊眉朗目,身手矯捷,而又能出口成章,他就打心眼裏“敬愛”著他,幾乎是“崇拜”著他的。

皓禎的初次狩獵,是他生命中一件很重要的事。

那天,王爺帶著他和皓祥,以及兩百多個騎射手,做一次小規模的狩獵。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兩個兒子實習一下狩獵的緊張氣氛,和狩獵時的刺激與喜悅。那天的圍場有霧,視線不是很清楚。馬隊奔跑了半天,並沒有發現什麽特殊的獵物。因而,他們穿過樹林,到了林外那空漠的大荒原上。

就是在這荒原中,皓禎一眼看到了那只白狐。

白狐顯然是被馬蹄聲驚動而落了單,它蟄伏在草叢裏,用一對烏溜滾圓的黑眼珠,受驚嚇地、恐懼而害怕地瞪著皓禎,渾身的白毛都豎了起來,一副“備戰”的樣子。

“嗨!”皓禎興奮地大叫出聲,“有只狐狸!有只白狐狸!”

白狐被這樣一叫,撒開四蹄,就對那遼闊無邊的莽莽草原狂奔而去。王爺興奮地一揮馬鞭,大聲喊:

“給我追呀!別讓它跑掉了!”

馬蹄雜沓,煙塵滾滾。兩百匹馬窮追著一只小小的白狐狸。皓禎一馬當先,王爺有意要讓皓禎露一手,暗示大家不要射箭。皓禎追著追著,白狐跑著跑著……一度,皓禎已搭上了箭,張弓欲射,但那白狐一回頭,眼睛裏閃爍著哀憐。皓禎頓感渾身一凜,有什麽柔軟的感覺直刺內心深處,不忍之心,竟油然而生。他放下弓箭來,身邊的阿克丹已按捺不住,吼著說:

“讓我來!”

皓禎急忙回頭,想也沒想,就大聲嚷著:

“咱們捉活的,咱們捉活的!別殺了它!”

“好好好!”王爺聲如洪鐘,一叠連聲地嚷著,“咱們捉活的!誰也別傷它!”

“貝勒爺!”阿克丹對皓禎喊著,皓禎是“碩親王府”的長子,蔭封“貝勒”。“貝勒”是爵位的名稱。“既然捉活的,請用獵網!”阿克丹扔過來一卷網罟,網罟上有著梭子形的鉛錘,對腕力是一種很大的考驗。皓禎接過獵網,再度向白狐奔去。王爺帶著大隊人馬,從四面八方包抄過來,阻斷了白狐的去路。

那白狐已無路可走,氣喘籲籲,筋疲力竭了。它四面察看,眼神驚惶。皓禎再度接近了白狐,手中鉛錘重重擲出,一張網頓時張開,將那只白狐網了一個正著。眾騎士歡聲雷動。“捉到了!捉到了!貝勒爺好身手!好本事!好功夫!捉到了!”阿克丹一躍下地,走到白狐身邊,將整只狐狸,用網網著,拎了起來。

“好!”阿克丹吼著,“這只白毛畜牲,是大少爺的了!”

王爺騎著馬走過來,笑吟吟地看著那只白狐。

“嗯,不錯!不錯!這樣一身白毛的狐狸並不多見,”王爺點著頭說,“這身皮毛,用來做衣裳做帽子,一定出色極了!”

“哥哥!”皓祥跟在後面直嚷嚷,“我要一頂帽子!給我給我,我來做頂白毛帽子!”

“這是哥的獵物,”王爺對皓祥說,“預備怎麽辦,全由他做主!”

皓禎心頭一動,再定睛去看那白狐。奇怪,這只狐狸似乎頗通人性,已經了解自己的命運,是在皓禎手中,它一對晶晶亮亮的眼睛,就是瞅著皓禎,轉也不轉。那眼裏,似乎盛載著千言萬語:幾百種祈憐,幾百種哀懇。皓禎深深吸了口氣,覺得胸口熱熱的,漲漲的。那柔軟的感覺。裹住了他的心。

“阿瑪!”他回頭問父親,“真的全由我做主?”

“當然!”

“那麽……”皓禎肯定地說,“我要放了它!”

“放了它?”王爺大惑不解,“這是你的獵物呀,怎麽要放了它呢?”

“這是一只母狐,孤單單的,獵去沒什麽大用。阿瑪以前教訓過:‘留母增繁,保護獸源’,說是祖先留下來的規矩!所以,兒子不敢亂了規矩,決定放它回歸山林!”

王爺愕然片刻,接著,驕傲和贊許,就充溢在他的胸懷裏,他熱烈地看了皓禎一眼,就大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