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2頁)

“多隆貝子!”阿克丹一聲巨吼,“他把人給搶去了嗎?”

“不是!不是!”掌櫃的搖著手,對這個阿克丹實在有些畏懼。“人倒沒搶去,人命倒是逼出來了!”

“什麽?”皓禎腳下一個踉蹌,差點站不穩。“你說什麽?什麽人命?誰的人命!”

“你給我快快說呀!”小寇子往前一沖,抓住了掌櫃胸前的衣服。“少給我賣關子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是是是!我說,我說!”掌櫃的掙紮著,嚇得語無倫次。“大概七八天以前,那多隆貝子又帶了一票人來,進門就嚷嚷著說,這站崗的、護花的都走了,白姑娘輪到他了。一邊說一邊就動手,叫手下的人去搶人,當時,白姑娘抵死不從,又哭又叫。白老爹看女兒要給人搶去,就奮不顧身,撲上去阻攔,對那多隆貝子,又罵又踢,只想搶出白姑娘。可憐的白老爹,已經快七十的人了,怎是多隆貝子的對手,當時,就被多隆狠揍了一頓,又把白老爹一腳從樓上踹到樓下,當場,白老爹就口吐鮮血,不省人事了。這多隆見闖下人命,才帶著人逃走了。但是,白老爹就沒挨過那個晚上,雖然咱們也請了大夫,白老爹還是咽了氣……”

皓禎聽得傻住了,呆住了,在滿懷的悲憤中,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然後呢?”小寇子大聲問,“白老爹死了,那白姑娘呢?你給人家落葬了嗎?辦了喪呈嗎?報了喪事嗎?報官了嗎?”

“大爺!各位大爺!”掌櫃的哭喪著臉,“你想,咱們是開酒樓啊,要人和為貴啊!這王孫公子,咱們得罪不起啊!再說,有人死在店裏,實在是晦氣啊!本來,請唱曲的姑娘,就圖個熱鬧,早知會出人命,我有十個膽子,也不會留那白姑娘的……”

“你廢話少說!”阿克丹一聲怒喝,把那掌櫃的整個人都拎起來了。“白姑娘現在人在哪裏?白老爹葬了還是沒有?快說!”

“我說我說……”掌櫃的拼命作揖打躬,“我實在沒辦法,就把那白老爹就用一扇門板,給擡到郊外的法華寺去暫厝著了,那白姑娘……白姑娘……聽說,每天都跪在天橋那兒,要賣身葬父呢!”

“你……”阿克丹把掌櫃的用力一推,氣壞了。“你居然把他們趕出去了!你還有人心嗎?”

皓禎已無法再追究下去。轉過身子,他大踏步地就往門外沖去。阿克丹慌忙拋下掌櫃的,和小寇子急急追趕過來。三個人也不備車,也不說話,埋著頭往前急走。

然後,皓禎看到吟霜了。

她一身縞素,頭上綁著白孝巾,直挺挺地跪在那兒,素素地凈凈的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眼睛裏,一滴淚也沒有。她懷抱一把琵琶,正在那兒悲愴地唱著:

家迢迢兮天一方,

悲淪落兮傷中腸,

流浪天涯兮涉風霜,

哀親人兮不久長!

樹欲靜兮風不止,

子欲養兮親不待,

舉目無親兮四顧茫茫,

欲訴無言兮我心倉皇!

皓禎走了過去,站定了。低下頭,看到吟霜面前,地上鋪著張白布,上面寫著:

“吟霜與父親賣唱為生,相依為命,回故鄉未幾,卻驟遭變故,父親猝然與世長辭。身無長物,復舉目無親,以致遺體奉厝破廟之中,不得安葬。吟霜心急如焚,過往仁人君子,若能伸出援手,厚葬先父,吟霜願為家奴,終身銜環以報。”

白布上,有過路人丟下的幾枚銅幣,顯然,並沒有真正要幫忙的人。

“吟霜!”皓禎喊了一聲,這是第一次,他喊了她的名字。

吟霜擡起頭來,看到皓禎了。她呆呆地看著他,一句話都沒有說,那對漆黑漆黑的眸子,慢慢地潮濕了。淚,一下子就湧了上來,沿著那蒼白的面頰,迅速地滾落下去了。

他伸手給她,喉嚨啞啞的:

“起來,不要再跪了!也不要再唱了。我,來晚了,對不起!”

她的眼睛閉了閉,重重地咽了口氣。成串的淚珠,更加像泉水般湧出,紛紛亂亂地跌落在那身白衣白裙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