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4/5頁)

初蕾點了點頭,鼓著勇氣說:

“我什麽都不問,只問一件事。”

“什麽事?”寒山的心臟提升到喉嚨口。

“致文是不是出國了?”

寒山腦子裏轟然一響,最怕她問致文,她仍然是問致文。他盯著她,立即了解了一件事,她跳水之後,根本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她完全不曉得致文也跟著她跳下了水。他腦子裏飛快地轉著念頭,就用手扶住初蕾,很快地說:

“你只許問這一個問題,我答復了你,你就要睡覺,不可以再多問了。”

“好。”初蕾應著,“可是不許騙我。”

“他沒有出國。”寒山沉聲說,用棉被蓋好了她,從她身邊站起來了。“現在,你該守信用睡覺了!”

初蕾的心在歡唱了,她長長地透出一口氣來。

“那麽,他是不是在生我的氣?”她忍不住又問。

“說好你只能問一個問題!”

她伸手抓住了父親的衣角。

“好,我不再問問題,只請你幫我做件事!”

“什麽事?”寒山的心臟再度升到了喉嚨口。

“你去把他找來!”

“找誰?”寒山無力地問。

“致文哦!我有話要跟他講!”

寒山倏然間回過頭來,他眼眶發熱。

“你不可以再講話,你必須休息!”他啞聲說,幾乎是命令性地。

初蕾變色了。她睜大了眼睛,微張著嘴,突然間崩潰了。她哭了起來,淚珠像泉水般湧出,沿著眼角,滾落到枕頭上去。

“我知道,”她悲切地低喊著,“你們騙我!你們騙我!他走了!他出國了!他跟我生氣了,他出國了!”她啜泣著,絕望地把頭埋進枕頭裏。“他甚至不等我清醒過來,我有幾千幾萬句話要對他說!”念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撲過去,用手扶住初蕾的頭,把她的臉轉過來,她盯著初蕾,含淚嚷:

“不是!初蕾!致文沒有跟你生氣,他愛你愛得發瘋,愛得無法跟你生氣!他不能來看你,就因為他太愛你!我們誰都沒有想到過,他會對你這樣!”

“我不懂!媽媽!我不懂!”初蕾喊著,“如果他愛我,他為什麽不來?你打電話給他,媽媽,你打電話給他!我不驕傲了,我不任性了,我也沒有自尊了,我要見他!媽媽!我要見他!”

“初蕾,我告訴你……”

“念蘋!”寒山警告地喊。

“寒山,”念蘋轉向寒山。“你告訴她吧!你把事實告訴她吧!長痛不如短痛,她總要面對真實!”

“爸爸!”初蕾面如白紙。“到底怎麽了?告訴我!求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和致中又打架了?他被致中殺掉了?爸爸呀!”她用手抱著頭,狂喊著,“求你告訴我吧!”

“好,”寒山下了決心,他坐在床前的椅子裏,用手按住她。“我告訴你,但是你必須冷靜!”

初蕾咬牙點了點頭。

“記得你跳水那天嗎?”寒山凝視她。

她再點點頭。

“你剛跳下去,致文也跟著跳下去了。”他說,面部的肌肉因痛苦而扭曲。

她睜大了眼睛,不信任地。

“他瘋了嗎?”她說,“他要救我嗎?”

“可能是瘋了,也可能是要救你!”寒山咬牙說,“總之,他看見你跳下去,他也跟著跳下去。那天的河水很急,你被一直沖到下遊,才被營救人員撈起來,天氣很冷,你撈起來的時候幾乎已經沒氣了……”

“他呢?”她打斷了父親,眼珠黝黑得像兩泓不見底的深潭,她的聲音空洞,深邃,而麻木。“死了,是嗎?我被救活了,他——淹死了。是嗎?”

“不,不是這樣。”他下意識地燃起一支煙,抽了一口。當時的情景仍然怵目驚心,他的聲音顫抖著。“激流把他沖到了岸邊,當時有一架在工作中的挖石機,那挖石機的鐵手正好對他的身子挖下去……”他停住了。

初蕾的臉上一無表情,眼睛更深更黑了。

“他是這樣死的?”她問。

“他沒有死,”他吐著煙,眼睛望著煙霧,聲音忽然平靜了,疲倦而平靜。“我把他弄回醫院,連夜間,我召集了外科、骨科、神經科、血液科、麻醉科……各科的醫生會診,我們盡了我們的全力,幾乎一個星期,我們都沒有闔眼睡過,我們接好了他斷掉的骨頭,縫好了他的傷口,他沒有死,可是……”他又停了。

“他殘廢了?毀了容?”

“更嚴重一些。他現在是一具——活屍。”

“怎麽講?什麽叫活屍?”

“他不能行動,他沒有思想,他沒有感覺,他躺在那兒,只是活著,有呼吸,除此之外,他什麽能力都沒有。我們用盡各種方法,不能讓他恢復意識。”

“可是——”她用舌尖舔著幹燥的嘴唇,“你會治好他,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