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4頁)

“夢娃娃?”她怔了怔。

“是的,他這樣稱呼桑桑,我想,他的意思是,桑桑只是個會做夢的小娃娃,有件夢的衣裳的小娃娃,他根本沒有對桑桑認真。然後,他說了許許多多話,最主要的,是說,這是個誤會。他說,他不過是吻了桑桑,如果他吻過的女孩他都要娶,他可以娶一百個太太!他又說:‘你看我像個會結婚的人嗎?只有瘋子才結婚,結婚是另外一種監牢,我有個坐牢的父親已經夠了,我不會再去坐牢的!’”

雅晴打了個冷戰。爾旋定定地望著她。

“故事的後一半你應該可以猜到了,我們回家來,悄悄地把情況告訴了奶奶和蘭姑,我們不敢對桑桑實話實說,怕傷了她的自尊。於是,大哥決定把她送到國外去,認為再深的愛情也禁不起時間和空間的考驗,何況桑桑只有十九歲?我們兄弟兩個費了很大力氣,才給她辦出應聘護照,把她押到美國,告訴她,如果兩年之內,她還愛萬皓然,萬皓然也不變心,大家就同意他們結婚。我們回來了,一個月以後,接到一通長途電話,幸好奶奶不懂英文,我們趕到美國,桑桑已經自殺而死。她留下了一封遺書,裏面只有一首歌詞:《夢的衣裳》!是她生前最愛唱的一支歌。”

雅晴呆望著爾旋。

“這支歌——”她慢吞吞地問,“是萬皓然寫的嗎?”

“不。是桑桑寫的。桑桑寫了,萬皓然給它譜上曲,桑桑認為這是他們合作的歌,而愛之如狂。夢娃娃!”他長嘆了一聲。“做夢的年齡,夢樣的歌詞,你知道那裏面有兩句話嗎:我把衣裳披在他的肩上,日月星辰都變得黯然無光。”

“我知道。”她喃喃地說。

“也是——萬皓然告訴你的?”他尖銳地問。

“不。是我在桑桑的樂譜裏找到的。”她擡頭凝視著爾旋。“所以,你們不願意談桑桑的愛情,不願意提萬皓然,你們怕我知道——桑桑只是單相思?”

“我們——寧願你認為桑桑是為一份值得她去死的愛情而死。”爾旋說,又輕輕地加了一句,“而且,我們一家人是多麽高傲,我們恥於承認這事實——桑桑愛上了一份虛無!”

她低下頭,沉思著,想著桑桑,想著萬皓然。想著昨夜他給她的那一耳光和他咬牙切齒吼出來的句子:

“你戲弄我,你這個混蛋!你故意站在窗子前面,故意讓我看到你,你引誘我到這兒來等你,你卻遲遲不露面,好不容易,你來了,你終於來了,一個冒充貨!”

她輕輕地搖了一下頭。萬皓然不是一份虛無。她想。有如此強烈的感情的男人不可能只是一份虛無。

爾旋走近她,用手輕輕托起了她的下巴,問:

“你在想什麽?”

她勉強地微笑了一下。

“想桑桑。”她說,閃動著睫毛,“為什麽你決定告訴我這個故事了?”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他眼底又閃起那兩簇幽柔的光芒,使她評然心動而滿懷酸楚的光芒。他輕輕取走了她手中的茶杯,把她從沙發裏拉起來,他把她攬進懷中,用胳膊輕柔地圍住了她,他很低很低、很溫柔很溫柔、很誠懇很誠懇地說:

“我能不能請求你一件事?”

“是什麽?”

“不要再見萬皓然。”

她默然片刻。

“你知道昨晚只是個偶然,”她說,“即使我要見他,我也不知道他在什麽地方。”

“他卻知道你在什麽地方。”他說。

“他不會要見我的。”

“不一定。”

“你怕他?”她懷疑地問,輕蹙著眉梢。

“怕。”他答得那麽坦白,那麽直率,竟使她的心微微一陣悸動。

“為什麽?”

“他能讓桑桑愛他愛得死去活來,他也能讓別的女人愛他愛得死去活來……”

“難道還有別的女人為他自殺過?”

“可能有。我聽說,曾經有個女孩為他住進了瘋人院。”

“你未免把他說得太神了。在我看來,他只是個很有個性、很專橫、很男子氣、很有點催眠力量的男人。”

他的手臂痙攣了一下,他用手再度托起她的下巴,深切地盯著她的眼睛。

“這就是我所怕的。”

“什麽?”她沒聽懂。

“你對他的評語!”他低聲說,“對大多數男人來說,這樣的評語是一種恭維。”

“呃?”她有些錯愕了。

“記得你昨晚說的話嗎?”他繼續盯著她。

“什麽話?”

“你說,對於我沒有得到的東西,我也無從失去。”

“嗯。”她輕哼著。

“你害我失眠了一整夜。”

她不語,只是輕輕地轉動眼珠,猶疑地望著他。他的眼珠多黑呀,多深呀,多亮呀!她的心臟又評評地跳動起來了。那醉意醺然的感覺又在體內擴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