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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怡拿了紗布藥棉和藥品跑來,跪在嘉文身邊,她幫可欣脫去了嘉文的上衣,用睡袋蓋在他身上,以免受涼。傷口附近是灼焦的,血還在繼續流出來。湘怡呻吟了一聲,閉閉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氣,才提起精神說:

“誰去弄一點幹凈的水來?”

紀遠提了水過來,湘怡用水拭去了傷口附近的血,又用雙氧水略事消毒,就撒上止血藥粉和消炎粉。紀遠扶著嘉文的身子,讓湘怡和可欣把嘉文的傷口包紮起來。一切弄好了,再給他穿好衣服。湘怡站起身來,用手扶著頭,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說:

“我們要馬上把他送到醫院去!”

說完,她突然失去了力量,雙腿一軟,就對草地上栽倒了過去。可欣驚呼了一聲,抱住她的頭,嘉齡也喊:

“湘怡!湘怡姐!你怎麽了?”

湘怡立即恢復了,睜開眼睛,她虛弱地笑笑,臉色似乎比嘉文還蒼白。

“沒什麽,”她乏力地說,“我只是——向來不能看到大量的血。血會使我頭暈。”站起身來,她搖了搖頭,“現在已經沒什麽了,我們趕快吃一點東西下山吧。”

“我什麽都吃不下。”可欣說。

“你應該吃,否則沒有力氣走路。”

三個山地人已經把帳篷拔了。紀遠始終一語不發,只忙碌地幫著山地人整理東西,匆促地裝好背袋。又用帳篷墊底的帆布和營棍,做成了一個臨時的擔架。他埋著頭工作,對於周遭的情形,都不理不睬。一切在驚人的速度下弄妥當了,他走到嘉文身邊,和一個山地人說了幾句話,就把嘉文擡到擔架上面。背上背袋,他又和那個山地人擡起了擔架,回過頭,他不知對誰交代了一聲:

“我們先走,我要爭取時間,盡快把他送進醫院。”

可欣趕過去,手裏端著一杯牛奶。

“你什麽都沒吃。”她低低地說。

紀遠看了她一眼,接過那杯牛奶,一仰而盡,可欣又遞上幾片面包,他搖搖頭,輕輕地說:

“我很抱歉,可欣。”

可欣含著淚搖了一下頭,說:

“我要跟你們一起走!”

“大家都一起走吧!”胡如葦說,用水熄滅了那堆火,這是這次打獵最後所余下的東西了,一堆燒焦的木柴和灰燼。紀遠和一個山地人擡著擔架領先走了。可欣、嘉齡、山地人、胡如葦等隨後。沒有人唱歌,沒有人歡笑,大家都沉默而迅速地向前進行。走了幾步,可欣下意識地回頭張望了一下,那堆火還剩著一縷輕煙,裊裊地升騰著。只一忽兒,那裊裊的輕煙也消散了。她的眼眶發熱,淚湧了上來,把手輕輕地按在嘉文的胸前,注視著那張年輕的、帶著幾分孩子氣的臉龐,她覺得喉頭哽塞著。他會好轉,她知道。一顆獵槍的子彈不足以要他的命,他一定會復原,她知道。但,在這次打獵裏,她似乎失去了很多東西,很多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她只能確定一點,那就是:現在的她已經不是打獵以前的她了。

下山的路仿佛比上山時更艱巨,尤其擡著一個擔架,每當面臨陡坡的時候,擔架上的人就有滾下來的危險。而路面狹窄,更不容擔架平平穩穩地進行,棧道又脆弱不堪,隨時都可能折斷。這樣艱辛地走了一段路,紀遠的額上已全是汗,襯衫全被汗所濕透。迫不得已,他們放下擔架來休息。嘉文發出一聲呻吟,可欣立即灌了他一些高粱酒,酒竄進他的胃裏,帶入了一股熱氣,他的眼睛睜開了。

“嘉文,”可欣捧住他的臉,凝視他,“你好嗎?很痛嗎?”

嘉文眨動著眼簾,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可欣。”他軟弱地說。

“你要不要吃點什麽?”可欣說,撕了一片面包,喂進他的嘴裏,“不要愁,嘉文,我們馬上送你去醫院,只是一點兒輕傷,幾天就會好的。你痛嗎?”

“是的,”嘉文點點頭,握住可欣的手,他的手是發熱而汗濕的,“我打中了那只羌,”他天真地說,像個急需贊美的孩子,“是我打中它的!”。

“我知道,”可欣說,淚又湧了上來,“我什麽都知道,那只羌——確實是個狡猾的東西,一定—非常難得打中的。”她囁嚅地說,喉嚨逼緊地收縮著。怎樣的一個孩子!受了傷,而他關心的是他打中了那只羌!

嘉文並沒有清醒多久,就又昏睡了過去。擔架的進行越來越變得艱苦。最後,紀遠只得放棄擔架,把背袋交給山地人背,而把嘉文扛在肩膀上。

太陽高高地張著,逐漸增加它灼熱的力量。紀遠努力維持著身子的平衡,肩上的重量使他喘不過氣來,汗掛在他的睫毛上,迷糊了他的視線。腳下的棧道不時發出不勝負荷的破裂聲,他盡快地邁著步子,越過棧道,越過巖石,越過荊棘和陡坡。他的衣服全劃破了,手上已布滿了尖利的山石所割裂的傷口。他的頭發昏,喉頭發痛,而嘴唇幹枯。但他不肯放松自己,他必須把握時間,用最快的速度走到山下去。只有早到達山下,才能早把嘉文送進醫院,嘉文的生命在他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