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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下有根葛藤絆了一下,他差一點摔倒,用手扶住山壁,他停下來喘息。汗在他的衣服上蒸發,頭發被汗濕透了,黏在他的額角上,他閉上眼睛,幾乎要昏倒了。

“紀遠,這兒!”

有一個溫柔的聲音在他面前響起來,他睜開眼睛,接觸到可欣懇切的眸子。她盈盈然地站在那兒,手裏舉著水壺。

“喝一點水,好嗎?”她輕聲地問,帶著種使人不能抗拒的溫柔。他接過水壺,仰頭咕嚕咕嚕地喝了好幾大口,這是未經煮過的山泉,是可欣沿路在泉水所經之處接的。水清涼無比,沁人心脾。他的精神為之一振。喝完了水,可欣又遞上了面包,仍然用那種使人不能抗拒的、溫柔的語氣說:

“你非吃一點不可!否則,你會支持不下去的!”

他吃了,同時,凝視了可欣好一會兒。

一條棧道又一條棧道,一塊巖石又一塊巖石,這山路仿佛無盡止的長,仿佛永走不到山下。紀遠不肯把嘉文讓給山地人去背,也不肯坐下來稍事休息。他有種頑固的、自我虐待似的堅持,雖然步履都已不穩定,卻決不放下嘉文。

午後三點鐘左右,他們終於來到昨天經過的獨木橋邊。瀑布依舊奔流飛湍,巖石依然聳立在激流之中,那條顫巍巍的獨木,也依舊岌岌可危地架在巖石上。

“怎麽過去呢?”胡如葦望著紀遠說,“一個人單獨走都不簡單了,何況背著一個人!”

“我可以過去,”紀遠簡單地說,“你們先走,讓我稍微休息一下。”可欣望著紀遠,嘴角動了動,卻沒有說出話來。三個山地人已經先過去了,放下背包再來接應後面的人。大家都一個一個地走了過去,大概因為多了一次經驗,今天走起來遠沒有昨天那樣驚險。紀遠等他們都過去了之後,才走上了巖石。

巖石在多年水花飛濺之下,長滿了一層綠色的茸苔,滑不留足。紀遠背負著重量,只能手腳並用,盡管十分小心,仍然潛進水裏一次,整個褲管都濕了。但,紀遠並沒有摔倒。跨上了獨木小橋,他搖搖欲墜地走了過來,等到達對岸,他已滿頭大汗,連手背上面都冒著汗珠。把嘉文放到擔架上(這以後的路可以用擔架了)。他跌坐在石頭上面喘息,本來紅褐色的臉龐顯出一種少見的蒼白。

可欣走到他身邊,拿出一條繡花的小手帕給他,低聲地說:

“你擦擦汗吧!你實在不必這樣自苦,可以讓山地人背一段。他的呼吸很好,也沒有熱度,他不要緊的。”

紀遠握住那條手帕。

“我並不像你這樣樂觀,”他說,“他不該一直這樣昏迷著。”

“或者是失血過多。”

“總之,我說不出有多抱歉。”紀遠咬了咬嘴唇,皺緊了眉說。

“別這樣,”可欣把雙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突然一陣沖動之下,竟像個長輩般在他的額上印下了一吻,喃喃地說,“沒有人怪你。”

她走開了。紀遠有些暈眩,用手支著額,他必須多休息一會兒。有片暗影罩在他頭上,他擡起頭,看見嘉齡那對清亮的大眼睛。

“紀遠,”她急促地說,似乎鼓足了勇氣,“我今天早上不是有意怪你,你知道。我看到哥哥受傷就昏了,我並不是真的怪你,只是一急之下,就亂罵一通,你別介意哦。”說著,她學可欣的樣子,也倉促地給了紀遠一吻。但,她並非吻他的額,而是吻了他的唇。她以為沒有人注意,悄悄地,她紅著臉退了開去。可是,她才走到擔架邊,就接觸到可欣洞燭一切的眸子。

“哦,我——”她有些不安,臉更紅了。為了武裝她自己,她幹脆用了一下頭,做出一股滿不在乎的樣子來,先發制人地說:“我喜歡他!這個紀遠!”

可欣注視著嘉齡,嘴邊浮起一個難以解釋的、奇異的微笑——帶著抹淡淡的哀愁。點了點頭,她輕輕地說:

“當然,你沒有做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