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修心

禪房內,太平懶懶的跪坐在團圃上,覺慧大師盤腿坐在她身前。

“太平,你決定了?”

“是的,覺慧師傅。”

“紅塵皆外物,你又何必非去這趟不可?”

“大師,山下山上,與我何異?”

“阿彌陀佛……”

覺慧大師合掌,言盡於此,終是小孩心性,說來容易,再回首只恐已身不由己,然萬般道理,卻不是旁人能說盡的,只能她自己去試了……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明緣轉身恭敬的合掌一禮:“師伯。”

覺慧輕嘆口氣:“明緣,我聽你師父說了。”

“驚擾師伯,弟子之罪。”明緣合掌深深稽禮。

“菩提無樹,明鏡非台,明緣,你七歲剃度,入我佛門十九已載,還不悟嗎?”

“弟子心中有塵,弟子能欺人卻無法欺佛欺己。”

“塵本非塵,何來有塵?”

“塵即是心,弟子心亂了,不可避也。”

覺慧看著這個佛門年輕一代最出色的弟子,一聲嘆息:“劫數。”

明緣靜默良久,終閉目合掌稽首:“弟子甘受之。”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覺慧嘆息而去。

明緣啊,你可知你給自己選了一條什麽路?紅塵修心,比佛前修身其苦何止萬倍?

俗世鮮麗,十丈軟紅,惑人惑己,明緣啊,紅塵中渡己,太難太難。

世間年少皆癡兒,多少人也是這般去了,多少回來的一身蒼涼,多少不曾回來的,如今流落何方?由她們去吧,不入世何談出世?是她心老越脆一時著相了。

年輕的和尚跪在佛前,凝視著青燈下佛祖慈悲的臉,輕輕的道:

“弟子甘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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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冠禮真不是人幹的,折騰死她了。

蜷縮在床上,遲遲不願起來,兩世加起來都沒有昨天跪得多,膝蓋都酸了,想到以後下山了,要跪得的日子還長著,太平更鴕鳥的縮著不想動。

“醒了?”是父親,似乎瞅她有一會兒了。

“嗯。”她喉嚨裏哼哼聲,眼皮顫了兩下,人卻不動。

君霐接過少安手裏熱乎乎的帕子蓋在太平臉上,笑罵道:“這麽懶的性子,日後可怎麽娶夫郎?”

娶夫郎?太平冷顫一下,忙抓著帕子胡亂在臉上擦兩下,就勢順著父親的手直起了身子,少安把軟枕墊在她身後讓她靠好,又端過鹽水來給她漱口。

就著少安的手漱了口,擡頭發現老爹好深的一雙眼圈,太平笑道:“好大一只熊貓,爹昨兒一晚沒睡麽?”

早習慣太平嘴裏時不時蹦出來的奇怪詞匯,君霐也懶得問熊貓是什麽,反正不是熊就是貓,總是動物沒錯,屈指一彈太平額頭:“都跟你一樣?看看天色,都開始準備午膳了。”又順手把太平拂到臉上的頭發勾到耳後,“別賴了,就起吧。”說道,轉身掀起簾去了外屋,讓太平起身換衣。

稍頃,太平一身青色絲麻的長袍,披頭散發的就這麽出來了。

君霐皺皺眉頭,拉著太平坐下:“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性子,偏好棉麻細布,好好的紗帛絲綾羅緞綢一樣不愛,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受虐待呢。”

“大冬天的,那些滑不溜丟的料子看著就冷,這樣還省錢,有什麽不好?爹,梳個長辮子就可以了。”太平笑眯眯的。

“就會胡說,那夏天怎麽也不見你穿?”

君霐拿起梳子,順著女兒的意,給她編個辮子了事,其實大家心知肚明,君大少爺從小舞槍弄棒,除了辮子,別的他也不會。

哪有不穿?只是那花不溜丟的不穿罷了,太過富貴堂皇看著讓人透不過氣來,古人的衣物遠不如現代方便,東裹西纏的,再加上她的身份,正經場合都得嚴格按照等級穿衣,從頭到腳,零零碎碎的東西本來就多,掛得就像個聖誕樹,再華麗麗的,豈不滲得慌?走出去就能嚇得人退避三舍,平日裏沒事還是簡單一點好,自在。太平在心裏犯嘀咕。

把頭發先梳起三股,一邊編一邊將頭發一絡一絡的往裏加,編至發尾七分處,用青色的頭繩細細繞上幾圈紮緊,一條幹脆利落的麻花辮就完成了。再左邊二右邊一的在耳後卡上三個金鑲青玉的發卡,梳妝工作就告完工。

至於什麽昨天行過冠禮了從今後都應該帶冠或盤頭插簪了,太平是根本沒這個概念,她爹是眼下心情復雜,忘了。

君霐一邊把長辮搭到太平左肩,讓它自然垂到膝蓋,一邊看少安給她套上又大又厚又重外套,一臉無奈色:“連衣服多穿兩件都不樂意,偏又怕冷,就想出這麽個怪法子,懶成這樣,傳出去還不被人拿來取笑。”

太平這件外袍是拿了整塊的熊皮,再加上做兩件棉衣的料子縫成的,又大又厚的,穿在身上就露出一張臉,如同披了一床薄被,要不是師傅手藝好,把材料壓縮壓縮再壓縮精選精選再精選,恐怕光那張熊皮的份量就能把太平壓矮個幾公分。當時太平連比帶畫的解說的時候,那可憐的裁縫聽得大冬天的出了一頭汗,好不容易做了出來,這小祖宗還直搖頭說勉強勉強,一面又追加了兩件,要不是自家的奴才,恐怕早給她嚇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