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4/4頁)

韋無默對太後的掌事太監使個眼色,自己抽身而出,跑出長生殿,向著麗正殿而去,身形隱入茫茫夜色。

酉時,三刻。

已經快近子夜了,謝令鳶正在琢磨其他星君的蹤跡,就接到了韋無默在宮外心急火燎的求見。

在禦前脫了韋無默的鞋後,她就對韋無默存了補償的心思。因此聽說皇帝和太後在長生殿出言不和,事涉於她,便毫無二話地披衣出門。

韋無默見她如此,心中略感詫異,畢竟皇帝太後相爭,全後宮乃至全朝堂都避之唯恐不及,德妃卻敢迎難而往,是個有擔當的。不過,她也顧不得想那麽多,只匆匆催著輿輦。

謝令鳶趕到長生殿的時候,太後已經和皇帝唇槍舌劍地互相插刀了好幾輪,兩人皆是遍體鱗傷。守在殿外的宮人早已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臉色慘白,他們聽著太後皇帝失控互罵,皆覺自己小命不保。

“陛下說哀家擅權,哀家問你,你自登基以來,可有絲毫為人稱道的建樹?!”

“朕無建樹?朕四年前親政,第一次科舉變法,是誰聯合朝臣反對?是誰慫恿士族抵制?太後這是忘了,這些年誰在把持朝政,讓朕毫無施展之地!”

“科舉變法?陛下想得當然,倒是忘了前朝如何覆滅了麽?連本朝從太-祖到惠帝,傾三朝之力都未能改變的境地,你十六歲毫無根基就能達成?哀家悉心教導你那麽多年,現在你和朝臣不是取用關系,而是依存之道!你一筆變法,寒了多少世家的心,還指望他們忠心輔佐你?你還不如禦林軍養的狗知進退!無能!”

“啪”地一聲,殿內像是摔碎了什麽東西,繼而傳出皇帝仿若暴風雨之前的壓抑之聲:“無能?朕是無能,當年宋逸修倒是經天緯地的治國之才,可惜死得早,還生不逢時,不過又是一個西漢晁錯!”

謝令鳶和韋無墨一起站在殿門外,誰也沒敢先進,韋無墨原本邁進去的半條腿,在聽到皇帝最後這句話的時候,突然一晃,險些摔倒。

謝令鳶本來是要去扶的,余光一掃,卻被大殿內何太後的反應給嚇了一大跳。

殿內,太後倏然色變,從席上猛然起身,罩衫的長袖一掃,案上銅爐、燈台、插花、筆架乒乒砰砰,統統被一掃落地,滿室狼藉。

她疾言厲色道:“跪下!”

蕭懷瑾被銅爐筆架等物件砸了一身,原本怒不可遏準備斥回去,卻被太後眼中毫不掩飾的殺意震住了。

……她一直是想殺了我的。

蕭懷瑾後脊發涼,想起了先帝駕崩那年,自己病重,夜裏從噩夢中醒來,看到床邊站著的太後,她眼中便是這般冰冷嫌惡的殺意。

兒時深埋的恐懼蔓上心頭,蕭懷瑾手捏成拳,骨節都泛了白。

以前我尚是皇子,無根無基,你可以肆意罰我。

而今我已登基成帝,還要因你的怒意而跪嗎?

何容琛,你欺人太甚!

謝令鳶看蕭懷瑾的表情,簡直是要跟太後動手的節奏,也不管韋無默正一臉茫然半扶著門,麻溜兒撲進了大殿,聲音高了八度,聲情並茂:

“臣妾叩見太後!!!叩見陛下!!!”

……

安靜。

劍拔弩張的氣氛,被謝令鳶聲情並茂的腔調一岔,瞬間變得詭異起來。

如謝令鳶所料,蕭懷瑾方才差點便失控了。

那一刻,他忍不住心中激蕩的反抗和恨意,想拎起面前這個給予他十幾年噩夢的女人,想狠狠地把她摔在地上,想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她也露出驚懼害怕的神情。

蕭懷瑾粗重地喘息著,他自己都沒想到,自己竟然有了這樣施暴的暴虐想法——哪怕母子仇恨似海,他若是動了手,大不孝的罪名也能逼得他禪位宗室。

何太後與皇帝死死對視,眼神裏來往了無數道刀槍劍戟。不遠處,還跪著突然進來打岔的德妃。

“德妃!”何太後目光斜過,忽然厲聲道。

謝令鳶心頭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