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中午的月亮(第2/3頁)

外面的天空已是泛白的淡灰色,月亮和星星越來越淡,微弱地掛在天空中。街燈發出了羞澀的光。早晨開車兜風讓我想起了自己的學生時代。那時我經常能透過高速公路的柵欄,看到模糊地掛在明亮天空中的月亮,還有隨處可見的緊急電話的綠色牌子以及指示出口的箭頭。這樣驅車飛奔,讓我感覺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時候。

打開門,脫了鞋走進屋,竟然發現笑子正呆坐在客廳入口的左側。

「哇……」

我吃驚地大叫一聲,差點跳起來。而笑子的表情卻絲毫沒有變化,臉已哭得紅腫,沒有開一盞燈。

「我回來了。」

「你回來了。」笑子依然面無表情地凝視著墻上的塞尚,一動不動。

「你沒去你父母家?」

「去了,不過回來了。」

我看出這不是一般的憂郁,她那表情似乎已被逼得走投無路,甚至連她身邊的空氣都變得沉重停滯。

「你在那兒坐了整整一個晚上?」

「我給紫色大叔唱歌了,大叔說應該禮尚往來,也會給我唱歌,所以我一直在等,可他壓根就沒有唱。」

我嚇壞了,血像退潮一樣從指尖「刷刷」地退了下去。

「笑子?」

笑子依然盯著一處,紋絲不動。我的大腦在飛速旋轉著各種方案,應該讓她睡覺?跟她聊天?讓她洗澡?或者熱杯牛奶讓她喝?

「我在開玩笑。」笑子沒有一絲笑容地板著臉說,「大叔只是一幅畫,當然不會唱歌了。」

說完,笑子站起身走到了陽台上,好像壓根就沒有看到正在那兒發愣的我。「還能看到星星。」笑子拿出望遠鏡觀望,「白色的,虛幻而微弱。月亮和星星也是那麽不可靠。」

這到底是怎麽了?我完全摸不著頭腦,只好先脫掉西服,洗完手煮上了咖啡。笑子還在看望遠鏡,我擦去鞋上的灰塵放入鞋櫃,用刷子刷好剛脫下的西服放到衣櫃中,然後把咖啡倒入杯中。這時我再看陽台,發現笑子依然弓身站在那裏。

「笑子。」

我喊了一聲,可沒有回音。我心裏想著她竟然能保持那種姿勢而不腰痛,走到外面去看她。雖說已是五月份了,淩晨的陽台還是相當寒冷。

笑子正把一只眼睛貼在望遠鏡上,無聲地流著淚,甚至沒有抽泣,這具有一種異樣的緊迫感。

「笑子?!」

我從身後抱住她,想把她從望遠鏡那兒拉開,但沒有用,笑子像孩子一樣挺直身子,頑固地緊緊摟住望遠鏡。用力掙紮的時候,她開始嗚嗚地嗚咽。

「你幹嗎不讓我一直這樣?」淚如雨下的笑子痛苦地縮成一團,嗚咽馬上變成了號啕大哭。

我把哭得天昏地暗,已失去了任何抵抗力的笑子強行拖到屋內。我有氣無力地問她:「你怎麽了?不要再哭了。」但沒有任何反應,我喝了一口咖啡,穩定了一下情緒,竭力使自己平靜下來:「說給我聽聽。」

聽到我的話,笑子哆嗦了一下,停止了哭泣,揚起臉,狠狠地盯著我,說:「不要用醫生的口氣跟我講話!」她的目光充滿敵意,「我不是你的病人!」笑子奪過我的懷子,把滿滿的一杯美式咖啡喝幹了。

「剛才也是。」笑子粗暴地用手背抹了抹嘴唇,一副無處發泄怨憤的表情,「睦月,你把我當成精神病人了?聽我說在等大叔唱歌時,你認為我不正常吧?但實際上並不是那樣。」笑子說著又開始哭了,「睦月,你什麽也不明白,真的完全不是那樣,可……」笑子一邊哭訴一邊抽泣,無法把語言流暢地連接在一起,越著急情緒越激動。

「明白了,我明白了。」我蹲在旁邊,等著笑子停止哭泣,「現在我去燒洗澡水,你先暖暖身子,然後咱們吃早飯。」

我在笑子洗澡的時候準備早飯,一開始想做笑子愛吃的熱蛋糕,轉念一想,如果過於殷勤周到,笑子會認為「被當成病人對待」,那可就更糟了,所以最後決定做幹酪燒面包和色拉。我把酒精度數不到兩度的兒童香檳放入冰箱的冰凍室,快速冷卻。在國外的飯店,早餐菜單中經常會帶香檳,有一次我效仿著為笑子準備了香檳,結果大受好評。從那以後,我們時常會在吃早飯時喝香檳。

笑子已經在浴室待了兩個小時,她洗澡的時間本來就比較長,而且她洗澡時間的長短與她的精神狀況基本上成反比,心情越是憂郁,洗澡的時間越長。不過從浴室出來後,笑子已平靜了許多。她穿著白色T恤和褪色的牛仔褲,擦著頭發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到了沙發上。我把用香檳攪泡器微微攪起一些泡沫的透明金色液體遞到她面前,她靜靜地吸了一口,咽了下去,用不摻雜著任何感情的聲調說:「好喝。」

「你媽媽身體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