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家庭會議(第2/4頁)

「今天有可能遊過去嗎?」我問。

笑子沒有回答。看來希望渺茫,金魚在水裏待著不動。

「睦月,如果你是欺詐,」笑子依然凝視著來回晃動的紅色生物說,「那我也是欺詐。不是嗎?」她表情痛苦,眉頭緊皺。「我爸爸他們什麽也不明白。」她又好像是在安慰我。

一股傷感頓時湧上了心頭,我望著笑子的背影,望著她那長長的頭發、單薄的肩膀,還有略微有些發紅的腳後跟。

那一天,到了晚上,嶽父又打來了電話,說星期天會和嶽母一起來。嶽父的聲音比剛才平靜了許多,但憤怒程度也增加了許多。「當然還要有勞你的父母也去,幫我轉告笑子。」

我回答道「知道了」。但不用轉告,笑子剛才一直把臉貼在我的耳邊聽電話。她屏住了呼吸,皺著眉頭。

「嗯,那就後天見,知道了,是在下午。」

我剛掛斷電話,笑子馬上拔下了電話線。「這樣明天我們就能安靜一天了。」

星期天馬上就到了。上午,笑子做了一頓搭配怪異的午飯,既有油炸豆腐,也有扁面條和色拉。可我沒有一點兒食欲,只喝了三杯咖啡,翻看了幾眼報紙。為了讓心情平靜下來,我開始打磨飯鍋。天氣很好,對面公寓的陽台上,那家的主婦正在曬被子。

我的父母比約好的一點鐘提前早到了兩個小時。媽媽脫掉高跟鞋,嘴裏一個勁兒嚷著天熱,坐到了客廳裏說:「太好了,親家們還沒到。」

從媽媽的太陽穴能看出她有些緊張,不過比預想的鎮定許多,我松了一口氣。媽媽綻開鮮艷的嘴唇,把一個小包遞給了笑子,瞇起眼睛笑著說:「你還好嗎?給你帶了些楊梅,不知你喜不喜歡。」笑子也微笑著回答說喜歡,笑臉很不自然。

「太出乎意料了,突然接到親家的通知,我往你們這打了無數個電話,可都沒人接。把所有人都聚齊,到底想幹什麽?」媽媽從手提包中拿出了小扇子,白檀的味道和甜膩的香水味混雜在了一起。

「還是等親家來了後再往下談吧。」爸爸在旁邊插了一句,可媽媽絲毫聽不進去。

笑子把大麥茶的茶杯擺在桌子上。

「當然,笑子父母感到吃驚也是情理之中的,我也覺得特別對不住他們。」媽媽誇張地垂下肩膀,用自以為是的語調說,「可結婚是當事人本人的問題。而且,笑子是在清楚睦月的情況下,也就是知道阿甘存在的情況下嫁過來,是不是?說來說去還是愛情的問題,是不是?不論別人怎麽說,你們兩人已經是獨立的大人了。」

我不禁被媽媽這不容分說、咄咄逼人的氣勢懾服了,感覺眼前一片昏黑。只要今天能平安過去,我就謝天謝地了。

笑子的父母在一點鐘準時出現了,空氣立刻緊張了起來。

「要開家庭會議了。」笑子在我耳邊譏諷地小聲說。

我也感覺的確很滑稽。一個個緊繃著臉,一手端著大麥茶,圍坐在桌子旁,互相擺開陣勢。

最初張口說話的是嶽父。「請解釋一下,為什麽想到要讓你們的兒子結婚?你們應該清楚吧?你們兒子的,怎麽說呢,那種特殊的性癖,或者說特殊的體質……」

媽媽似乎早已有所準備,馬上以戀愛至上的論調為武器開始應戰。「是的,我們當然反對了。但是他們本人的決心很堅定。我和睦月他爸想,如果睦月和笑子兩人能如此相愛,我們也只能尊重他們了。」說到這,媽媽頗有效果地沉默了片刻,然後改用輕快的語氣繼續說:「而且,年輕人有他們的未來。」

雖說是自己的親媽,可我仍然佩服得五體投地。

「但是,如果是這樣,為什麽沒有事先跟我們商量?」

「您說的確實在理,對不起。」低頭道歉的是我爸爸。

笑子挑高了眉毛,但沒有說話。

「最讓我傷心的是,笑子竟然什麽也不跟我們說。」嶽母抽泣著說。

「我能理解。」我的媽媽竟然也抹了抹眼角,讓我完全折服了,總之就這樣,把我們夫婦二人置於帳外,商談卻在一步步地進展著。

「太荒唐了,現在我仍然無法相信。」

看到不知該往哪兒發泄憤慨的嶽父,笑子滿不在乎地說:「我和睦月不分彼此,因為我們心裏都有鬼。」

對於這句話,媽媽當然不可能漏聽過去。最後我們只好從臥室櫃子的最上層拿出那兩份診斷書讓他們看———笑子的「精神病沒有超出正常範圍」的診斷書,和我那份「沒有感染上艾滋病」的診斷書。兩邊的父母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開什麽玩笑!」媽媽一下改變了態度,怒沖沖地說:「同性戀是個人嗜好的問題,可要說到精神病,你們可要明白,那是會遺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