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狀態(第4/9頁)

“從那兒以後,患者就一直住院嗎?”

“對,從那時起他的病情就每況愈下。”

“每況愈下?”

無須贅言,醫院本來就是治病的地方。如果說患者住院以後,病情反而惡化了,這直接關系到醫院的聲譽。當然,一般醫院裏的癌症、精神病醫院的精神分裂症等,即使采取了正確的治療方法,有些病也不能治好,但一般來說,住院以後病情有所減輕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現在,那位患者處於什麽狀態?”

“從兩個月前起,由於讓他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藥和鎮靜劑,所以一直處於渾渾噩噩的昏睡狀態,和他說話雖然有時能夠明白,但幾乎沒有反應,只是時不時說夢話般喊著死去的女兒的名字。”

“那麽,這不是處於昏睡狀態嗎?”

“對,正如你所說的。”

涼子一副自信十足的樣子點了點頭,好像想起來似的,把咖啡送到了嘴邊兒。

話說到這兒,看來我的希望完全落空了。來這家咖啡店之前,我雖然知道目的是商量住院患者的事情,然而我和涼子很久沒見過面了,心中隱隱約約還抱著一線希望。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們沒準兒可以因此重歸於好。

事實上與其說破鏡重圓,不如說我被涼子的情緒所感染,差一點兒就站到了批評冰見子醫生的陣地上了。

“不管怎麽說……”

我振作起精神,對涼子怒目而視。

“你是不是認為那個患者病情惡化,是冰見子醫生的錯誤?”

“你說得對。”

我不由得沖著滿不在乎的涼子喊了起來:“別說這種傻話了。以後不要再這樣評論冰見子醫生。”

不管對錯與否,我討厭懷疑、否定冰見子醫生的家夥。這種家夥就不應該存在在花冢醫院裏。

我對涼子的留戀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不用刻意去討她的歡心了。

“你說的我差不多都明白了。你對冰見子醫生的做法持反對意見我心裏也有數了。但是,既然有那麽多的不滿,你何必還待在這家醫院呀?你不喜歡的話,可以去別的醫院。”

“不,我就待在這兒。”

“那你少批評冰見子醫生的做法。”

“這完全是兩回事兒。我只是因為覺得奇怪,才說說自己的想法,我以為健吾能理解我……”

突然被涼子稱為健吾,我心裏也有點兒難過。一年半前,我們相親相愛的時候,涼子經常這樣叫我。

可是,眼下回想起往事的話,那麽我作為前輩的威嚴就會喪失殆盡。

“好吧……”

我作出了最後的決斷。

“如果你有這麽多疑問,那麽我對冰見子醫生說,這位患者我來接手。把他從西樓病房轉到東樓病房去,你就沒必要照顧他了。你也不用再看到這位討厭的患者了。”

“我根本沒說我討厭這位患者。”

“那你究竟是什麽意思?”

“我只是說這位患者太可憐了。本來沒什麽重病,卻讓人家住院,又不許他回家,住院這段日子裏,他的病情逐漸惡化,現在處於昏睡狀態……”

“住口!”

刹那間,周圍的客人都往這邊望來,我慌忙降低了聲音。

“夠了,你說的我都知道了。總之,今天就說到這兒吧。”

我把桌子上那份復印的病歷推向涼子那邊。

“那個患者,明天我就去西樓病房辦理交接手續,把他轉到我這邊兒來,這樣總行了吧。”

我朝沉默不語的涼子輕輕地咂了一下嘴,拿著賬單站了起來。星期日的下午,好容易才見到涼子,又以吵架收場,實在有些可惜,但是我也知道,再和涼子見面恐怕也於事無補。

第二天到了醫院以後,我先去自己負責的病房轉了一圈,然後向西樓病房走去。

目的當然是想直接接觸一下那位叫村松的患者,確認一下能否把他轉到我這邊兒來。

西樓病房不在我的工作範圍之內,所以患者我不太熟悉,但是所有的護士我都認識。

我先到護士中心,因為涼子不在,得到了加藤護士長的同意以後,我向西樓二〇五號病房走去。

這是一間四人病房,隔著中間一塊空地,兩組雙層病床相對而放,村松先生就躺在一進門左邊的病床上休息。

病床周圍掛著白色的簾子,只有這裏的簾子都被放了下來,在這被切割出來的長方形空間裏,村松先生仰面而臥。

已經接近上午十點,別的患者有的在走廊裏搖搖晃晃地散步,也有的坐在床上呆呆地向窗外望著,只有村松先生睡衣衣領敞開,微微閉著眼睛。

聽說他是今年二月住院的,應該已經住了三個月了,不知是否是幾乎足不出戶的原因,他的臉色像漂白過一樣煞白。

我略微向前探過身去,叫了一聲:“村松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