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第2/4頁)

除了王菲,我就喜歡周華健。《朋友》這首歌我其實是很喜歡的,但修嶽這麽一本正經地用小楷抄給我,讓我覺得用心良苦。我雖小小年紀,對遮遮掩掩的學生式戀愛不感興趣。記得有一次和301室的哥哥們一起看日劇《情書》,長長的幾個小時,所有的人都看得潸然淚下、不勝唏噓,只有我無動於衷。沒膽色的男人才做這種處心積慮的事。愛情是進行時,不是過去式。是祈使句,不是感嘆句。

火車站裏強烈的白熾燈二十四小時普照大廳,使我好像到了太空,失去了晝夜。下午我吃了一個饅頭,托身後的大叔替我盯著位子,自己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打了一個盹。到了晚上,我的精神非常不濟,只好拼命地喝咖啡。那位大叔看我一身學生打扮,問:“小同學,你的家在哪裏?昆明嗎?”

“個舊。”

“那不是下了火車還要轉汽車?”

“嗯。”

“來回一趟,怎麽算也要大幾百塊吧?”

“是啊。”

“為什麽跑那麽遠上學?”

“沒辦法,成績太好!”我開玩笑。

他正要往下聊,我的手機響了。一看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半,又一天過去了。

“嗨,小秋,”瀝川說,“你睡了嗎?”

“沒有,在上晚自習。”我不想告訴他買票的事兒,省得他擔心。偏偏這時車站廣播:“成都到北京的1394次列車已到,停車五站台,停車五站台。”

“這麽吵,這是晚自習的地方嗎?”他在那一端果然懷疑了。

我連緊岔開話題:“哎,你還好嗎?今天忙嗎?”

“還行。今天交了最後一批圖紙,結果小張的電腦上有病毒,一下午就耗在給他恢復數據上去了。現在基本上喘了一口氣。”

廣播又響起來了,是尋人啟示:“陶小華的父母,請聽到廣播後到車站保安處等候。您的兒子正在尋找你們。”

我趕緊問:“誰是小張?”

“我的戶型顧問。”

“哎,瀝川,你住的地方有牛奶嗎?”

“沒有。不過不遠就有商場。我已經買了好幾瓶放在冰箱裏了。”

“不要一次買太多,注意看出廠日期。過期牛奶不能喝。”

“知道了。”

這時車站的廣播又響了,他終於說:“小秋,你究竟在哪裏?”

“火車站。排隊買票。”

“這麽晚,還售票嗎?”

“不售票,但我必須要排隊,不然明天早上再去就買不到了。”

“什麽?”他說,“要排一個通宵?”

“怕什麽?我經常看通宵電影。而且,我手上還有一本挺好看的小說,時間一下子就打發了。”

“小秋,”他說,“你現在回學校。我馬上給秘書打電話,給你訂機票。”

“別!”我大叫,“我已經排了兩個通宵了,眼看就要到我了,誰讓我功虧一簣我跟誰急!”

“如果你堅持要坐火車,我讓秘書給你訂火車票。”

“現在哪裏訂得著,連站票都沒了。”

“訂不著?我不相信。”他說,“你讓我試試,好不好?是去昆明,對嗎?”

“OK,”我煩了,“瀝川同學,打住。我不想你替我花錢。買票是我自己的事情。還有,”我想起了那件八千塊錢的大衣,又加上一句,“以後不許你給我買超過五十塊錢的東西!”

“去昆明的火車要三十九個小時,飛機只要三個半小時。”他根本不理我,邊打電話邊上網。

“NO。”

“你知道火車站裏有多少人販子嗎?女研究生都給他們賣到山溝裏去了。”

“No means no。”

我收線關機。瀝川那副不把錢當回事的態度觸怒了我。瀝川,你有錢,什麽都能辦到,是不是?我偏不要你的錢!

我在隨身聽裏挑了首王菲的歌。我特別喜歡王菲,她那樣閑適、那樣慵懶、那樣好整以暇、那樣隨心所欲,點點滴滴,吐露的全是女人的心緒和情欲。我在王菲的歌聲中無聊地等待著。無事可做,只好把《月亮和六便士》又看了一遍,一直看到天亮。然後我發現我對毛姆——這本書作者——越來越討厭。那位昆明的大叔打著哈欠對我說,“小丫頭,在看什麽好書,說給我聽聽。大叔我實在困得不行了。”

“大叔,您看這段,說得對不對?”

我解釋給他聽:“要是一個女人愛上了你,除非連你的靈魂也叫她占有了,她是不會感到滿足的。因為女人是軟弱的,所以她們具有非常強烈的統治欲,不把你完全控制就不甘心。女人心胸狹隘,對那些她理解不了的抽象東西非常反感。她們滿腦子想的都是物質的東西,所以對於精神和理想非常妒忌。男人的靈魂在宇宙的最遙遠的地方遨遊,女人卻想把它禁錮在家庭收支的賬薄裏。……作為墜入情網的人來說,男人同女人的區別是:女人能夠整天整夜談戀愛,而男人卻只能有時有晌兒地幹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