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闌幹萬裏心

邱霖江帶著趙如蘊一路同旁人點頭示意、相互寒暄。他雖然依舊冷著面孔,但禮數上卻很周全。何況,虹安百貨公司的太子爺,誰人不巴結呢!

這是如蘊第一次與他出席這樣大的場面。她就在他身側,看著他遊刃有余地遊走在各方人群中、從容不迫而又面面俱到地和他們打交道,這是如蘊頭一回無比清晰地發現,她的丈夫是這樣一個器宇非凡、倚光流離的男子。這亦是她頭一回隱約覺得,原來她和他之間似乎有著一段距離——一段她說不清道不明的距離。

而邱霖江一直放在她腰間的大掌則更讓她無法忽略。他的掌心很燙,炙熱的溫度透過旗袍沁入她的皮膚,熨燙得她只覺敏感。不得不承認,他與她的那場爭執以及此刻正在出席的宴會極大地分散了如蘊腦中的思緒。

走馬燈一般的人群逼著她去微笑應付,讓她無暇再回想下午和沈清賜的見面。畢竟心裏的痛是那麽的剜骨,剜骨到叫她生生斷了所有的念想只覺被置之死地,卻不知是否會因而後生。

她說不清心裏的感受,究竟是該感謝他,還是埋怨他。

同又一位太太微笑寒暄完,如蘊輕啜了一小口香檳,隱約聽到不遠處似乎有點騷動。起初她並不曾在意,將高腳酒杯放到一位侍者的托盤裏,正打算問邱霖江宴會何時結束,恰在這時,未及她轉頭,腰間那只有力的手臂忽然猛地一勾,眼前一花,她被帶進一個寬闊結實的胸膛中,耳邊刹那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槍聲。

卻是有三五個敵黨殺手趁著此次宴會渾水摸魚進來,槍殺的目標自然是主人公曹永鳴。曹永鳴的屬下反應極迅速,幾乎是下一秒鐘便舉槍還擊,口中高聲喊著:“保護將軍!”

前一秒鐘還歌舞升平的人群瞬間騷亂不已,許多富家太太小姐哪裏見過這樣的場景,有些嚇得竟一下子癱軟在地。那幾個殺手雖說是來刺殺曹永鳴,但槍可不長眼,頃刻間便有兩位無辜客人中彈倒地!槍聲混合著尖叫聲,偌大的宴會廳已然成了混亂不堪的屠宰場!

邱霖江和如蘊距離廳門很遠,他將她緊緊地護擁在懷裏往外移動,手臂的力量傳過來,她聽到他堅定而毫無慌亂的聲音:“莫怕,我定會帶你安全離開。”她其實早已渾身發軟,心跳得極快極亂,手足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若不是他擁著半懵半醒的她,如蘊覺得自己怕是同那些富家太太小姐一樣,早就癱倒在地了。

眼看廳門已經不遠,又一位太太倒下來,卻是正正倒在了如蘊的腳前!那太太倒得太突然,如蘊的腳步太虛軟,而那一刻邱霖江又恰好分出一只胳膊去推開堵住出路的人群——猛地一磕再一腳軟,如蘊竟就這麽踉蹌地被絆倒了!

電光石火間,邱霖江心下大驚,他的動作已經極快了,然而如蘊的左手卻還是被僅存的那名殺手給抓住了!

當黑洞洞的槍口堵上自己太陽穴的時候,如蘊徹底懵住了。全身無意識地打著哆嗦,那一刻她腦中一片空白,沒有趙賀平沈心華、沒有楊淑怡,甚至也沒有浮現出沈清賜。唯一的念頭,竟是來之前那場爭執她還不曾向邱霖江說聲道歉——這是意外發生前最就近的一件憾事,驚慌到近乎呆住的這一霎,她的記憶竟變得如蝴蝶一般短。

而這一刻的邱霖江,目眥盡裂。只是半秒鐘的慢拍,他的妻子竟成了人質!邱霖江看著距離自己幾步之遙的如蘊,只覺肝膽欲碎。

刺殺未成功,其他殺手也已然都被擊斃,挾持如蘊的殺手顯然成了刀俎上的魚肉。大抵因為人質在手,他似乎寬心了不少,一邊慢慢地往後挪動腳步,一邊大聲叫囂道:“讓我走!否則我殺了她!”

下屬唯一在乎的只有將軍曹永鳴一人,然而曹永鳴卻無法不在意趙如蘊。他右手握槍、左手一擡,示意下屬們不可輕舉妄動。那頭,殺手依舊在慢慢地後退:“快讓開!否則我的槍可是快過你們所有人!”

然而殺手忽略了一個人。挾持著如蘊,殺手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曹永鳴及其下屬身上,他根本不曾想到現場居然還有另一人有槍——那便是邱霖江。

原想只是參加一個慈善宴會,邱霖江就沒有讓不言跟來。而現在,唯一能夠救如蘊的也就獨獨他自己了。他覺得他的心從未如現在這般跳得快要沖出胸口來,鼓點一般猛烈擊打著催促他要速速動手,然而殘存的理智卻又在告誡自己必須謹慎。

如蘊被殺手挾持在左邊,因而邱霖江悄然地從左側移到右側,跟在殺手後面隨著他慢慢退步。邱霖江悄悄地從腰後方掏出一支手槍,手心全是汗,但他把槍握得很緊很牢,全神貫注地注意著殺手的一舉一動。

終於,在殺手再一次叫囂的時候,他舉起槍,扣動扳機,然後瞄準那人的後腦勺便是用力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