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預謀

其實光照設想上來說,這事兒挺嚇人。和皇嗣有牽扯,弄得不好就動搖社稷根基。可一旦下了決心,就如人在船上,邁前一步是汪洋,退後一步是瀚海,別無選擇,反倒可以一門心思去辦了。

頌銀對自己的評斷,其實不像她阿瑪說的那樣是什麽深謀遠慮,她不否認,骨子裏就是有野心。既然坐上了這個位置,她必須要把佟佳氏發揚光大,讓那些對她繼承家業頗有微詞的人看看,她能夠做得很好,能把佟家帶到一個新的的高度。

脫花煎的方子上只有五味藥,全配齊不過拳頭大的一把。她自己到府裏的藥櫃上拿戥子稱,小心翼翼包了一包揣在懷裏,第二天上值後,借著查档的名頭進了永和宮。

因為有孕可以晏起,頌銀入同順齋時,惠嬪剛坐在窗口的妝台前梳頭。兩邊的宮女張著黃布接她的掉發,她有專門的梳頭太監,手藝相當好,壓完了燕尾戴鈿子,即便身子越來越沉,漂亮還是要兼顧的。她對著銅鏡端詳,一閃眼看見她進來了,忙揮手把人都趕了出去。

“你阿瑪怎麽說?”她拉她到南炕上坐下,“答應沒有?”

頌銀偷偷掏出藥包兒掖到了引枕底下,“煎的時候要留神,別讓人拿住把柄。”

惠嬪喜笑顏開,“你可真是我的福星,這回我有救了。代我謝謝你阿瑪,你們幫我這回,我記在心裏頭了。你放心,太醫院開的方子我們也拿回來自己煎的,煎成了把藥渣子扔到井裏,沒人知道。”

頌銀點了點頭,“這是冒著大風險幹的事兒,千萬不能出岔子。害我不要緊,別牽累佟家。”

惠嬪一疊聲說知道了,“害了你,我不也露陷兒了嘛,自然要神不知鬼不覺的。”

頌銀還是不太放心,“你打算什麽時候用?離臨盆還有一個月,太早了不好。”

惠嬪說:“再略等兩天,夾生的出了鍋也沒用。”

頌銀笑著啐她,“有你這麽當媽的嗎,你說他夾生,他可是龍種!”轉頭拉她的手,“惠主兒,這不是鬧著玩的,你自己千萬要小心。我這陣子天天在內務府值夜,你著了床好有照應。如果有事兒,你打發人來找我,夜裏過門禁要請鑰匙也不打緊,反正都是內務府查档。後頭我就不常進來了,過從甚密了不好,別落人口實。”邊說邊起身,“我還要上儲秀宮一趟,禧貴人那裏也要照看照看。”

惠嬪送她到廊下,小心眼兒地撅撅嘴,“人家有皇後主子護著呢,不像咱們爹不疼娘不愛的。要是生個阿哥,皇後必定抱過去養,又比咱們拔尖兒。”

女人吃起味兒來叫人受不了,頌銀順嘴一說:“沒準她生個格格呐,白操一回心。”

從永和宮辭出來,轉過交泰殿上儲秀宮,儲秀宮是皇後的寢宮,人都以為皇後是坤極,該住坤寧宮的,其實不是。坤寧宮只作大婚和祭祀用。大婚住上三天,第四天皇帝回養心殿,皇後就在東西六宮隨意擇一處喜歡的地方住下。一般宮掖並不只住一位妃嬪,通常是一個主位,捎帶上三四個貴人以下的從位。皇後本來可以獨住,因為禧貴人和皇後娘家沾著親,因此皇後特特兒把她遷到儲秀宮,大有保駕護航的意思。

頌銀進了宮門先遞牌子等通傳,見一個貴人用不著這麽麻煩,但因為是皇後寢宮,就必須樣樣照著規矩來。

儲秀宮總管夏太監出來相迎,見了她紮地打個千兒,“小總管來了?天兒漸熱,您受累。”

她笑了笑,“諳達辛苦。”

“不辛苦。”夏太監滿臉堆笑把她引進門,司禮監在內務府旗下,太監對下呼呼喝喝的,對上司可不敢拿腔拿調,只管躬著身,曲著膝蓋頭子,亦步亦趨引她上中路,說:“主子娘娘剛禮完佛,您來得正是時候。禧貴人在跟前伺候著呢,才剛坐下。”

她轉頭看了夏太監一眼,想問沒問出口。貴人位分雖然低,懷了八個月的身孕早就該免了那套俗禮了。大概是在眼皮子底下,架著兩手怕皇後以為她自擡身價,所以不敢安心作養。惠嬪還眼熱她,其實人家的日子才真不好過。

她斂神進了正殿,皇後在炕上坐著,歪著身子把一片花樣遞到窗戶底下看,見她進來方收回手端正身子。皇後長得很一般,方方正正的臉,就如她肩頭方方正正的墊片一樣,內容直白。頌銀蹲身請安,她叫免了,問:“三月初五換春袍,這會兒都籌備妥當了?”

頌銀應個是,“萬歲爺的金龍褂定了式樣,昨兒交造辦處織造了。上用的繡工多且精細,得花上一陣子,後宮主兒們,以及宮女太監的都已經分派下去了,請娘娘放心。”

皇後嗯了聲,“你從哪兒來?”

頌銀道:“才從東六宮查了關防記档,去瞧了惠嬪娘娘,這會兒來給主子請安,再問禧主兒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