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

  允禟睜開眼,用力看清對面橫眉冷對的女子,長嘆一聲,又把眼睛閉上,慘然道:“想不到,老子還是死了。”

  “豈止死了?還死得發臭發餿,喂狗,狗都不理。就你這號,也敢稱龍?怪不得連蚯蚓都是地龍。”

  他囂張了一輩子,斷沒有死後反倒忍氣吞聲的理。八哥不在跟前,一樣做鬼,誰還怕誰!允禟憤然睜眼,正要反唇相譏,猛然看見另一個身影,倒吸一口涼氣:“你怎麽也在這兒?老四!好你個老四!老子跟你沒完沒了!”

  楚言恥笑:“你早玩完了,連塞黑思都做不成。還跟誰發狠呢?”

  寒水聽得想笑又笑不出來。姐姐一直討厭這人,雖把他救出來,其實並不太情願,故要先狠狠打一頓落水狗。聽他那話卻是以為自己被皇上殺了,故而發狠,心裏倒也不是不感動,因而小聲提示:“你還活著。”

  允禟一愣,塞了一根手指到嘴裏,死命一咬,嗷地叫出聲。

  楚言涼涼道:“你當然沒死。閻王殿上先過堂,你若死了,鐵定被墊到十八層地獄底下做花肥,哪有這樣的好命見到我們?”

  允禟剛想還嘴,寒水一句“是姐姐救了你”立刻打散了他的氣焰。她救他?這女人就算還有一點慈悲心腸,也不會花在他身上。她折騰人的本事怕不比老四差。落到她手上,還不如真個肚子疼上幾天死了幹凈。

  轉念一想,死豬不怕開水燙。這輩子不走運,和她鬥——說句不怕丟臉的實話——反正從來沒贏過。唯一一點福氣,就是娶了寒水。寒水的心裏還是有他的。她的心裏在意著寒水,就不會對他太狠。心裏有了點底氣,臉上就放松下來。

  楚言哪能看不出他那點小九九:“寒水,藥是不是還在火上?你要不要去看看?”

  “啊,我得去看著,別熬過了。”寒水連忙往外走。為了避人耳目,此地只用了很少很可靠的幾個下人,許多事都得他們自己做。

  眼看寒水走開,楚言轉向允禟,嘴角扯起譏諷的笑意。

  允禟聲先奪人:“你怎麽沒死?”

  “你這麽個人皮囊子都能活著,我為什麽要死?”上下打量著他,一臉嫌惡。允禟先時頗胖,從西寧押解回京這一路吃了許多苦頭,囤積的肥肉消耗得差不多,皮膚松弛,晦暗無光,十分難看,半點看不出少年時的影子。

  “早知道你還活著,我和八哥怎會落到這個地步?”

  “我的死活,與你何幹?你這是咎由自取!”

  “你的死活,與我無幹,卻與八哥大有幹系。他若知道你還活著,心中存了一絲盼頭,自然不肯束手就擒,坐以待斃。早幾年,他若肯聽我的勸,我們兄弟聯手,如今還不知鹿死誰手呢。我是咎由自取,難道八哥也是咎由自取?”

  楚言頓了一下,嘆道:“四爺的手段,我知道一些。你們兩個真要與他鬥,也討不了多少好。”一邊韜光養晦,一邊先機早失,胤禩心軟重情,不是對手。至於這個自大的老九,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允禟冷笑:“你心裏到底向著誰?成王敗寇,你看我們如今這樣,就以為我們不行?你不想想,那位剛登基時,為何封八哥為親王?為何要把我調去西寧?為何要把十四弟關起來?他這是分而化之,就怕我們擰成一股繩,把他從皇位上拉下來。他放著乾清宮不敢住,住到養心殿,你可知為什麽?”

  “為什麽?”楚言以為他會說雍正弑父篡位,害怕康熙鬼魂之類的鬼話。

  允禟冷哼一聲:“養心殿才多大地方,乾清宮多大地方。養心殿才用得著幾個人,乾清宮得用多少人?”

  “難道,你是說,四爺不敢住乾清宮,是害怕刺客。你們在宮裏埋伏了人,打算殺他?”

  “是他心虛。”

  “我聽了些風言風語,說當今皇上弑君奪位,篡改遺詔。原來,九爺才是打算弑君的那一位。”

  “他的皇位來的不明不白,我可沒認過這位皇上。”

  “新皇登基,九爺還能有機會往宮裏埋人?那些人自然是康熙爺在世時埋伏下的。”

  “我哪有那麽大逆不道的心思。不過是想探探老爺子都想些什麽。”

  “九爺幹的這些事兒,八爺沒搭手吧?”楚言真替胤禩後怕。就這位這副豬腦子,康熙活著的時候,沒捅出什麽大簍子,實在是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