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

  “皇上,阿其那死了。”

  胤禛手一抖,朱筆在折子上暈出一團汙跡:“知道了。”定了定神,想專心批完這份折子,卻記不起來方才想寫些什麽,折子上說得又是什麽。

  頭有些疼,胤禛嘆口氣,放下朱筆,閉目養神,下顎繃得緊緊的。好半天,吐出一句話:“夫人在做什麽呢?”

  高無庸輕聲答道:“夫人在後面訓兩只小狗撿球呢。”

  皇帝的神情倏地一松,隱隱地竟有了些笑模樣,睜開眼,站起身:“阿其那的事,不許議論張揚。不單養心殿,整個宮裏,都不許提。”

  “是。”

  站在回廊的陰影裏,就看見那邊陽光下,她拿了個球使勁兒扔出去。兩只小狗邁著短腿飛跑。有一只跑得快些,搶到球叼回來,得了一塊肉幹做獎賞。她拍拍兩條小狗的腦袋,站起來,又把球扔出去,這回卻向著方才落後的那條的一邊。那只小狗狠命地跑,終於搶先叼著那個球,快活得拼命搖尾巴,回去請賞。

  胤禛含著笑走過去。兩只小狗發現他,立刻跑過來,一左一右,對著他叫。

  胤禛蹲下身,拍拍兩只小狗:“對朕叫喚沒用,肉幹在那邊呢。”

  兩只小狗扭頭看看楚言,繼續對著他叫。

  楚言站在原地,笑說:“他們不是要肉幹,是要做官。”

  “做官?”

  “做了大官,什麽沒有?還缺兩塊肉幹?”

  胤禛好笑:“胡鬧!狗兒做什麽官?”

  “不讓做官,皇上做什麽賜下補服呢?補服都賜了,還是趕緊放個外任,他們也好出京刮點油水,我耳根也好清靜點兒。”

  原來是為了他前些天巴巴親自畫了樣子,命人給兩只小狗做過冬衣服的事兒,嘲笑他不務正業。胤禛笑道:“好吧,回頭一狗賞一件黃馬褂,封個一等侍衛,好好跟在你家夫人身邊。把夫人伺候的順心,少不了你們的肉幹。”

  如此說笑一陣,心頭陰霾散去,牽了她的手返回殿中,看她坐在自己視線所及之處,方能安心繼續批折子。

  晚膳後,楚言推說累了,就要告退。

  “阿楚,”皇帝想叫她留下陪伴,卻有些說不出口。

  “什麽事?”

  “沒什麽,你早些安置。”

  她略感詫異,察覺他今日似乎很疲憊,笑著勸道:“皇上也早些歇息,大晚上的,用三個時辰功,怕也比不上好好睡一覺,明早用功一個時辰。”

  他笑道:“是,受教。”

  晚間,她正在迷迷糊糊,將睡未睡,覺得一陣刻意放得極輕的腳步走進來,強撐著說道:“我睡了,用不著你們,下去吧。”

  腳步聲到了炕前,一陣細細簌簌的聲音,似乎有人在她身邊躺下,一睜眼,借著留著的一盞小燈,正望進皇帝溫情似水的眼睛。

  “朕吵醒你了?”

  “皇上有什麽事?”她沒有坐起來,而是把被子往高裏拉了拉。

  他有些好笑,也有些失意:“沒什麽,就想看著你。”

  又是一個“沒什麽”,可她斷定皇上今兒一定有什麽。他不說,她也懶得問:“您慢慢看,我可要睡了。”說完一翻身,拿脊背沖著他,又伸手往背後扯了扯被子。

  皇帝目瞪口呆,無奈地搖搖頭。幾曾有女人敢這麽對他?也就是她!

  看見她拖在枕畔的一大捧頭發,柔情又起,伸手掂起一縷,拿到唇邊輕吻。一股清新的幽香鉆進心裏,他往床裏擠了擠,連人帶被將她摟住,把頭埋在她腦後,深深嗅著那股令人安心的氣息。

  口中說著要睡,可他在這裏,她哪裏睡得著?感覺他的動作,繃緊了身體,一動不敢動。

  他的心開始渴望更多,他的手把她視為保護的被子拉下,他的頭埋進她的頸窩,來回摩擦。

  她身體僵直:“皇上說過,不逼我。”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放開她:“朕不逼你。朕只要你陪陪朕,朕一個人睡不著。”

  他的語氣裏有一絲脆弱,令她無法強硬地拒絕。且不說中秋夜,從她走進養心殿,在外面人和底下人眼裏,他們之間就是那麽回事,早沒什麽嫌可避。別人怎麽看,她不在乎,只希望他不要強迫她,越過那條界線。

  “皇上可以睡在這裏,可得用自己的被子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