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在紅塵裏打滾太累了,要是可以,我情願從來沒有遇見過她

事實與設想的總有出入,原以為城中排查會減弱些的,沒曾想空前的嚴密,大大出乎崔竹筳的預料。

派出去的硬探回來稟告,城門上重新布防,禁軍人數增加了一倍。還有大內諸班直奉命搜城,城西一片已經連夜清剿,現在正往這裏來。

秾華在裏間,隔著直欞門聽外面對話,心頭鼓聲大作。她就知道不會那麽順利的,先前還有一股熱騰騰的勁道,冷卻了一夜,竟覺得有些怕了。闖了這樣大的禍,能逃出去,從此山高水長倒也罷了。若逃不出去呢?他必定恨她入骨,抓住了她,不知會怎麽收拾她。

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就像艮嶽那次,他察覺她要下毒,有意讓她沉湖一樣。其實他從來就不是個感情淩駕於理智之上的人,他做每樣事都有明確的目的性。她一再違逆他,這次應當會做個了斷了吧!

她轉回身嘆了口氣,“如果班直搜到這裏,你們找個地方藏起來。反正要抓的是我,同你們不相幹的。我已經沒有能力護住你們了,你們能跑多遠就跑多遠吧,不用管我。大不了是個死,我也認了。”

金姑子和佛哥面面相覷,“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公主別那麽消極。崔先生是聰明人,總會有辦法的。”

她垂手搖頭,“再聰明也敵不過禁軍席卷汴梁城,我有預感,這回恐怕逃不出去了。”

三個人沉默下來,現在反而懊惱昨晚上沒有一口氣沖出城去,至少到了城外道路四通八達,還有五成的機會。眼下呢,被困在這裏,只等人甕中捉鱉,可見有時候想得太多顧慮太多,未必是好事。不過亦不能怪崔先生,要怪就怪今上腦子復雜,若真的亂了陣腳,大概一味只往城外追了吧,哪裏想得到要搜城。

外面北風呼號,從枝頭、從瓦楞、從檐角刮擦過去,嗚嗚的,狀似悲鳴。隱約聽見淩亂的腳步聲傳來,崔竹筳從外間進來,一根手指抵著唇,示意她們噤聲。打開立櫃卸下夾板,後面竟有個窄窄的通道。眾人魚貫進去,底下是間密室,地方雖不大,但足可以容納四人了。

班直進門,照例的到處搜查。一個粗大嗓門的詢問家主是誰,有多少人口,然後噼噼啪啪一通翻找。他們躲在下面摒住呼吸,看守門戶的阿叔語速很慢,裝聾作啞遲鈍應對,那些班直很不耐煩,高聲問:“昨日可有人來過?”

阿叔道;“不曾有人。”

“看見可疑的人了麽?”

“小的因郎主信任,在這裏看守十六年了。哦,小的祖籍郴州,因從小入禁中做黃門,後來拜在容高品門下。魯國公主下降時,容高品任公主宅都知,隨公主出禁庭,置了這片庭院。後來魯國公主薨,容高品回這裏來養老……”

老人家上了年紀答非所問,班直自然沒有閑工夫聽他胡扯,四下搜查一番見無異狀,便集結出門往下一家去了。

腳步聲漸遠,四個人才從密室裏出去。秾華往外看,見院子裏空空的方松了口氣,“這阿叔好智慧,這樣懂得搪塞。不過先生是怎麽知道雲觀曾藏身在這裏的?我記得先生曾說過官家多疑,派人監視你,你又是如何同雲觀接洽的?”

她疑問多起來,分明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是天塌下來當被蓋,了不起倚在春渥身邊撒個嬌,這不好那不好地埋怨一通。現在想得比以前深了,有些不好應付,恍惚一夕長成了似的。

崔竹筳略停頓了下方道:“我在大錄士巷的宅邸也有個密道,直通外間。我若外出辦事,家裏有人替我坐臥行走,那些暗哨離得遠看不真切,體形差不多,便信以為真了。”

秾華頗為驚訝,“先生足智多謀,我還以為先生只會教書呢!冬至前一晚乳娘出瑤華宮,本想去你宅邸找你的,誰知先生竟也在鬼市上,真巧得很。”

春渥若是去大錄士巷反倒不好,讓人探到了回稟今上,勢必看守得更加嚴密,也辦不成現在這些事了。只不過他倒是好奇,“春媽媽找我是為什麽?”

她掖手道:“剛進瑤華宮時她就同我說,想讓先生帶我離開汴梁。她不願意看見我老死在那裏,自己沒辦法,想討先生示下。沒想到半路落入歹人手裏,遇害了。”

他聽後微沉了唇角,有些事就是這樣陰差陽錯,他本不知道春渥是為了讓他帶秾華走,要是事先知道……知道又如何呢,為了激化矛盾,她免不得還是要犧牲。終歸結識那麽多年了,要下手前他也猶豫過,可是處在這樣的形勢下,有很多不得已。對於烏戎,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助貴妃上位是他的任務。不過這任務完成得有些潦草,其實在他心裏,最首要的還是帶秾華離開。至於今上是否懷疑貴妃,後面又會如何對付烏戎,已經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