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相處日深,愛之愈甚

他怔怔看著眼前情景,連詢問的力氣都沒有了,趔趄著倒退幾步靠在墻上,無聲地笑起來。

他的模樣嚇壞了同來的人,錄景知道已經十萬火急了,鬧得不好這次全都要丟了性命。官家平素儒雅,她們竟忘了他禦極前的厲害。這次刀都架到脖子上了,真真要被她們連累死!問問他的心,他恨不得教訓太後一頓,好好的浪日子不過,非要弄出這些花樣,女人精明過了頭,真叫人恨得牙癢。然而他不能發作,只得轉頭呵斥那兩個尚宮,“人呢?你們說皇後在這裏的,人到哪裏去了?”

鄭陸兩個尚宮撲通一聲跪下了,惶然道:“婢子們當真是把聖人帶到這裏來了,臨走婢子還留了心,聖人無恙,門也結實,等閑出不去的……可是人怎麽不見了……不見了……”

她們伏在地上瑟瑟發抖,他半晌才直起身,喃喃道:“你們把我當孩子耍,耍得可高興?”他目光遲鈍,調轉過去望著太後,“我落地到今日,只得皇後一個知心人,孃孃為什麽偏要針對她?孃孃喜歡權利,我去平天下,讓你滿意。可是孃孃只知自己,兒的悲喜從來不在考量之中。孃孃為什麽不可憐可憐我,讓皇後留在我身邊?孃孃一手遮天,卻忘了自己依附天子,若沒有兒,孃孃這太後還當得成麽?”他緩緩舒了口氣,“該說的話我都說完了,現在告訴我皇後在哪裏。今日見不到她,就別怪我不給孃孃留情面了。”

他眼裏淚光浮現,太後知道他覺得屈辱,這次的事情居然弄到這樣不可收拾的地步,她也始料未及。恐怕他以為李後命喪在她手裏了,所以恨她入骨。如果當真是她做下的,倒也不枉擔了虛名。可是沒有,正因為摸不清他會有什麽反應,沒能狠下心來。結果李後被劫走了,好一招黃雀在後!

她心頭也慌,疾聲質問那兩個尚宮,“人呢?可是記錯了地方,關在別處了?”轉念一想黃門死在了門外,必然不會有錯的。她極力鎮定下來,對今上道,“我只命尚宮找個地方將她關上兩日,這事太蹊蹺,看來這宮中有外賊。官家稍安勿躁,莫中了別人的離間計。”

今上儼然已經瘋傻了,揮著廣袖說:“太後何必遮掩,皇後可是遭遇了不測?太後安排這出戲,不過是用來敷衍我,對不對?”

他灰心到極點,做了最壞的打算,現在誰的話也信不實。他有個可怕的預感,皇後也許已經遇害了,也許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錄景見他不好,忙上前攙扶,“官家不要放棄希望,未見屍首就是最大的好消息。為今之計只有搜尋,哪怕是大海撈針,只要人多,網眼夠細,總能夠找出頭緒的。”

是啊,現在不能慌,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那個黃門出現屍僵,說明皇後被劫至少在兩個時辰以上。兩個時辰能做些什麽,能跑多遠?大鉞是取消宵禁的國家,逢年過節城門洞開,以便百姓出城祭祖。城外道路四通八達,應該往哪個方向追?

他顫著手指指向福寧宮,“去東閣取我的虎符,調三成戍城禁軍擴散搜尋,一道溝渠一根草都不許放過……將貴妃押入殿前司審問,務必問出皇後下落。”

錄景忙應個是,動用虎符是大事,必須他親自去辦。揮手招秦讓過來伺候,自己壓著襆頭飛快消失在了夾道裏。

他一樣一樣吩咐妥當,到了最後便是眼前這些始作俑者。他怒火滔天,要不是太後見不得他們恩愛,皇後在柔儀殿好好的,怎麽會出事?可她是生母,就算再恨,豈能奈她何?君王乃至尊,號令八方,為天下人之表率,不能讓百姓唾罵,然而怒氣如何平息?他覺得自己快要被折磨死了,皇後若找不回來,他的一生大概也就完了。

他緊緊握住了拳,努力克制自己,忍得心口發疼,還要裝作堂皇,“太後原本慈愛,如今變成這樣,非太後之過,必定是受了身邊的宮人挑唆。寶慈宮中內侍及內人,一個不留。還有當晚駐守柔儀殿的班直和尚宮,也一並處理了。”

果然要大開殺戒了,殺光寶慈宮的人,太後就成了沒腳的螃蟹,威嚴掃地,哪裏還有臉面活著!

“官家是要逼死孃孃麽?何必兜圈子,索性下令殺了老身吧!”太後掩面哭起來,“先帝在天有靈必定看見了,看看他養出來的好兒子,竟如此待老身。官家讀聖賢書,三綱五常可還記得?他日有臉面見列祖列宗麽?”

他冷冷一笑,笑得有些猙獰,“我從來不是什麽孝子賢孫,太後心知肚明。原本是雙贏的局面,太後親手打破,怨不得我。我殺寶慈宮裏的人,太後知道不舍,算計皇後的時候,沒有想過兒會痛得錐心麽?太後不必擔心近前無人侍奉,命後省另派兩個宮人就是了。寶慈宮是太後寢宮,太後可以安住。但沒有要緊的事,不要輕易走動。收得住心安享天年,太後的命數必定比顯仁皇後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