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如果沒有刻骨銘心,就白來世上一遭

他已經瘋魔了,所以執念很可怕,會讓一個人喪失本性。

可是他的本性究竟是怎麽樣的,她何嘗看清過?明明是智者,圓融達觀,卻把春渥殺了。她敬他是恩師,結果他對她產生別樣的感情,她覺得恐怖,也覺得惡心。她是有丈夫的人,她的得意還在等著她,他奪人所愛是什麽意思?恐怕把她從大內劫出去,就已經不在乎她的感受了吧!

她不能硬碰硬,死過一回的人,想法也同常人不一樣。她放低了姿態乞求他,“先生,我愛的人是官家啊,你若是逼我,我永遠都不會快樂了。你願意看見整天愁眉苦臉的我麽?你讓我回去吧,我會感激你一輩子的。”

他就站在床前,與她膝抵著膝。燈火下的臉色泛著青灰,看上去陰森可怖。語調冷而硬,垂眼道:“愛情的壽命其實並不長,比如當初你愛雲觀,嫁給殷重元後三個月便退而求其次一樣,這次一定也可以。我與他相比,不過少了些野心,多了些癡妄,哪一點不如他?你要呼奴引婢,要錦衣華服,這些都唾手可得。他給你的愛,我照樣也能給你,乃至更甚,你還要什麽?”

她又氣又急,反駁道:“我與雲觀的感情,其實先生看得很清楚,何必有意歪曲!和官家的則不同,是切切實實的愛。他尊重我,以我的喜惡為先,這些先生能做到麽?你不過是打著愛的幌子滿足自己的私欲,何來這個勇氣同他相提並論?世上女子千千萬,多的是比我好的,你為什麽要覬覦別人的娘子?只要先生讓我回去,我絕口不提先生半個字,我可以對天起誓。先生可憐可憐我罷,我不能沒有官家,我想他想得快要死了……”

她一面說,一面低聲抽噎起來,又怕被人聽見,用力捂住嘴,把痛苦和無望都掩在掌心裏。

“想念一個人是怎樣的感覺,如今你也體會到了。我這半年來就是這樣度過的,你三次同我見面,我必須強忍喜悅,裝得淡漠豁達,你可知道需要多大的自制力?我不能仔細看你,即便面對著面,離你不過三步遠,我依舊在想你。所以你現在憑什麽讓我放棄你?你要恨就恨吧,實在恨不夠,我這裏有刀。”他撩起袍角抽出了匕首,“像上次那樣,再殺我一回。殺了我,你就可以回去找你的官家了。不過這次要認準位置,務必一刀斃命。其實死對我來說是種解脫,當真能合上眼,我也就可以放下一切了。”

他把匕首遞過去,她驚恐退縮不願意去接。他笑了笑,執意塞進了她手裏。靠得更緊一些,刀尖對準了心臟的位置,“就是這裏,刺進去會有很多血湧出來,要留神了,別沾染了衣裙。”

秾華嚇得頭皮發麻,曾經簪子紮入他頸項的場景在夢裏不停地重現,她不敢正視,努力想忘記。可是今天又是一個輪回,那冰冷的手柄落在她掌心,他強迫她握住。她怕得幾乎尖叫起來,他卻在微笑,輕聲問她,“怎麽了?不敢麽?又不是第一次殺我,為什麽不敢?”

她奮力拋開了那匕首,驚迮往後讓,一直讓到床的內側,緊貼著墻壁,顫聲道:“你我何至於這樣?先生,你是我的老師啊!”

他眼裏浮起不耐的神色,“上次在城外,你為什麽沒有顧及師生情誼?既然對我動手,那麽以前的牽扯就都了結了,我不再是你的老師。我先前說過,從今日起我是你的郎君,欠你的婚禮,待安頓下來便補辦。不要再提什麽已為人婦了,烏戎人不在乎這些,只要喜歡,嫁過幾次的女人也照娶不誤。”

她心頭結起了冰,把血液都凝固住了。現在同他說什麽都是枉然,他勢在必得。她應該怎麽辦?怎麽才能和官家團聚?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她除了自己,沒有任何可以威脅他的手段了。她低下頭,橫了心道:“我絕不同你成婚,你若是逼我,我大不了死在你面前。”

他挑起了一道眉,“死了就再也見不到官家了,你可舍得?”

她憤然道:“活著讓你羞辱麽?我不會學我孃孃,不會做第二個郭太後!”

她說得鏗鏘有力,他歪著脖子想了想,真是個不錯的借口。罷了,這世上的事,有多少是時間改變不了的?要麽屈服,要麽毀滅。她父親是個癡情的人,所以最後玉石俱焚了,不過也是因為身邊沒有能夠開導他的人吧!她不同,女人再倔強,總有脆弱的時候。設兩個局,讓她知道他的好,何愁不能感動她?

外間有人走動,然後院子裏響起一陣鞭炮聲,正月的空氣裏總少不了硫磺的味道。

他推窗看了眼,沒有什麽異常。月正當空,到了人定的時候了。轉回身來,解開罩衣準備上床,她突然喝了一聲,“你要幹什麽?”

他擡頭看她,“該安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