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歡快與悲哀同理

左學直呼自己父親的名字,左家沒有人糾正他,就連左思也並不以為意。左學吃完“滿漢全席”——炸醬面後,抹了抹嘴巴,“媽媽,快要開學了,我要買書包。”他也曾直呼過母親的名字,結果被鐘筆修理的屁股通紅,吃一塹長一智,後來再也沒有犯過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鐘筆懶洋洋不回答,全當沒聽見,圖畫室裏床一樣大、柔軟無比的沙發便是她的戰場,她的口號是“沙發就是陣地,豈容他人侵犯”,一天二十四小時窩在上面,連飯都要阿姨端上來吃。左學曾一本正經和她討論:“媽媽,你要腳做什麽?”她伸了伸懶腰:“我是軟體動物,沒有腳。”

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左學沖過去拔了她筆記本插座,“我要買新書包。”鐘筆看著一片漆黑的屏幕,又看了眼兒子,似乎頗不高興,聳肩說:“OK,買新書包。不過,你要等我一個小時。”沖進洗手間洗澡、換衣服、梳頭、化妝,樓上咚咚咚響,打仗一般。她下來時,換了香奈兒新上的夏裝,一襲綠色單肩長裙,頭發挽起來,耳墜只有一只,直垂到肩上。她甩了甩手上未幹的水珠,拿過銀色流蘇手袋,“怎麽樣?”左學點頭,看著腕上的手表說:“不錯,還差兩分鐘一個小時。”

左家位於香港彌敦道,一棟獨立三層小樓,寸土寸金的位置,卻有一個偌大的花園,裏面有遊泳池,周圍種滿玫瑰和郁金香。鐘筆從車庫開著一輛銀灰色寶馬出來,左學偏頭問:“你的跑車呢?”她指尖點著方向盤,漫不經心說:“你知道,我已經過了招蜂引蝶的年紀。”

左學看了她一眼,“但願。”母子倆來到尖沙咀,鐘筆橫掃幾大國際名店,提著數個紙袋出來的時候,左學非常不滿,“我的書包呢?”

她氣喘籲籲說:“知道,知道,你先坐這兒看著東西,我這就去買。”左學哼道:“你買這麽多當飯吃?”她嘻嘻笑道:“冬天馬上就要來了,有備無患嘛。”現在只不過八月份,一年當中最熱的時候。左學很不耐煩,“你不是要跟左思離婚?以後怎麽辦?”連他都知道由奢入儉難。

鐘筆瞟了他一眼,“放心,你媽窮也窮的,富也富的,能屈能伸,隨遇而安,跟著我,總餓不死你。”她乘電梯上去買書包文具等物,繞過二樓的珠寶店,看見左思陪同一個年輕女子在看項鏈,黃豆大的鉆石,拿在手裏熠熠發光。她頸一縮,生怕左思看見,書包也不買了,掉頭就往下跑。

她懊惱地說:“左思在上面,我們換個地方。”左學問:“和別人?”她呵斥:“大人的事,小孩別管。”左學聳肩:“我才不管,反正是你們夫妻倆的事。”鐘筆決定盡快跟左思攤牌。

母子倆把車廂裏的東西全搬下來,鐘筆累得一頭倒在沙發上,“好了,我可以半個月不用出門。”左學坐在地毯上吃芒果,“不行,你要開車送我去上課。”鐘筆心說,我可不打算讓你在香港上學。她躲進書房打電話,清了清嗓子,“你什麽時候回家?”

左思半個小時後出現在家裏。他今年四十五歲,看起來卻只有三十五,中等身材,皮膚因為最近日日出海,曬得很黑,一身深色西裝,因為一周三次健身的緣故,沒有禿頂,沒有啤酒肚,風度翩翩,成熟男子的魅力迎面撲來。他縱然已婚,亦是香江眾多美女眼中的鉆石王老五。

他本是山東人,靠小型家電起家,正趕上改革開放,天時地利人和,不到十年,已是國內鼎鼎有名的家電零售商,後來通過香港優才計劃,移居至香港。

鐘筆手裏拿著一根鋼筆,轉來轉去,正眼也不瞧他。左學見狀,立即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溜回自己房裏。鋼筆“啪”的一聲掉在玻璃桌上,她興致大失,這才抽出包裏的離婚協議書,“簽字吧。”

左思看了一眼,臉色沒有任何改變,“紗紗,這個不好玩。你要什麽,我都給你。”鐘筆從沙發上跳起來,指著他鼻子說:“我沒有開玩笑,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我要和你離婚。我不要任何的贍養費,一分錢都不要,我要帶左學走,希望你成全。”

“離婚?”左思似乎覺得好笑,“紗紗,你知道我不會和你離婚的。”鐘筆像被人踩中痛腳一樣跳起來,一臉嚴肅說:“不許你叫我紗紗,請叫我鐘筆,謝謝。”左思觀察了一下她,決定順從她的無理取鬧,點頭,“好吧,鐘筆,你要我回來,說的就是這個?”

鐘筆粗聲粗氣說:“對!”將鋼筆硬塞給他,“快簽字。”

左思笑起來,“牛不吃水強按頭?”推開她在沙發上坐下,翹起二郎腿,打開電視,“今天有什麽新聞?”

鐘筆十分氣惱,他為什麽不答應,她又不要他的錢。從保險櫃裏拿出一個信封,扔到他面前,“你自己看。”是左思和各色女人的親密照。她哼道:“一共有二十三個,我有權利提出離婚。”加上今天這個,是二十四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