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情深不壽(上)

東方棄蹲在湖邊清洗山雞和魚的內臟,雲兒笑嘻嘻跑來,老遠就喊:“東方,東方,你看我找到了什麽好東西。”懷裏捧了一大捧野生的蘑菇,一股腦兒扔在草地上,雙手因為臟了,便用袖子胡亂擦著臉上的汗水。東方棄見她身上衣服沾滿了草屑和泥土,白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找個東西裝著,等下可別又不洗衣服啊。”見她不甚在意做了個鬼臉,忍不住笑起來,掏出手絹示意她擦手,“一個女孩子家,也不嫌臟,像什麽話。”

雲兒嘟嘟噥噥說:“東方,你真是越來越啰嗦。”雙手在身上用力一揩,吐著舌頭說:“我生火去啦,咱們晚上可得好好打一打牙祭,山雞燉蘑菇——”嗅著鼻子咽了咽口水,點著頭用力說:“香!”東方棄看著她身上明顯的兩個手印,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寧願她永遠長不大,成日裏只知道闖禍搗亂,惹是生非,而不是因為另一個男人黯然心傷。

晚飯只有雲兒吃的最香,連喝了兩大碗雞湯。楚惜風明顯心不在焉,沒什麽胃口。東方棄喜歡喝酒,卻並不重口腹之欲,陪楚惜風在火堆旁低聲說話。雲兒打了個飽嗝說:“楚大哥,你別擔心,你瞧今晚的月亮,又圓又亮,跟個白玉盤似的,你沒聽人說過麽,月滿人團圓,秦姐姐一定會醒過來的,我打包票。你想啊,我一睡睡了那麽多年,現在不照樣活蹦亂跳活的好好的麽。”

楚惜風聽她這麽一說,心頭頓時一輕,心想雲兒當年傷得那麽重,昏睡了整整八年,不也醒過來了麽,阿憐也一定會沒事的。雲兒抿嘴笑說:“到時候你和秦姐姐生一大堆白白胖胖的小孩子,可別忘了請我和東方喝滿月酒哈,我們是不送禮的。”說的楚惜風眼睛裏滿是笑意,回屋拿了一壺酒和兩個翠玉杯出來,笑說:“東方兄弟,咱倆喝一杯。”雲兒忙說:“你們晚上還要替秦姐姐運功療傷呢,喝酒不好吧?”東方棄明白楚惜風心中的忐忑緊張,微笑說:“沒事,隨便喝兩杯,不多喝。”提起酒壺將杯子倒滿,倆人各幹了一杯。

雲兒打著飽嗝說:“你們慢慢喝吧,我吃多了,隨便走走。”東方棄叮囑她別走遠了。夜色寧靜,湖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連風都是軟的。雲兒見月色清明,回屋端了個木盆,準備將換下的衣服拿去洗。轉念一想,又折回秦憐月住的屋子,在木箱裏挑挑揀揀半天,選了一套湖水藍長衫,展開來對床上昏迷不醒的秦憐月說:“秦姐姐,我選的這套衣服你喜不喜歡?”大概太久沒穿了,沾上了木箱子的味道,是得洗一洗方能穿。

她蹲在石頭上搓衣服,嘴裏隨意哼著不知哪兒聽來的小曲,“小妹妹唱歌郎彈琴,舉案齊眉真啊真歡心……”唱到這兒,心頭驀地一痛,看著月光下的新月湖,那一泓碧藍的湖水仿佛全化成了燕蘇的一眉一眼,一顰一笑,不由得喃喃說:“你說你等我,可是我……我又該怎麽辦……”她跟著東方過現在這樣平淡安寧的日子,不是很好麽?

就在她發怔的時候,一顆藍色的流星倏地一下從頭頂劃過,她忙閉上眼睛,雙手交握放在胸前,低聲說:“皇天厚土在上,信女雲兒在此許願:第一個願望,希望秦姐姐很快就能醒過來。第二個願望,希望東方打敗那個該死的聞人默,還有老不死的龍在天,替史家還有雲兒狠狠出這一口惡氣。第三個願望……”說到這裏,她頓了一頓,聲音變得低緩,猶豫良久,終究是說了出來:“希望燕蘇他……他……福壽安康……”

她忽然變得煩躁,撿了粒石子兒用力朝湖面扔去,自嘲道:“要是人們許的願望都能實現,老天爺恐怕都忙不過來了。”絞幹衣服,在兩顆垂柳之間拉了根繩子,把衣服一一晾好。回到篝火旁,月上中天,楚惜風和東方棄已經進屋替秦憐月療傷去了,地上的酒壺早已空了,旁邊躺著一只酒杯的碎片,另外一只端端正正放在火堆邊,紅色火光下發出淡藍色的幽光。她撿起其中一片碎片,白瓷上面沾了幾滴鮮血,分外醒目,應該是楚惜風的。此刻他是怎樣的心情呢?杯子大概是他用力捏碎的,也許他還不知道自己的手劃破了。

她雙手抱腿在篝火旁坐下,看著夜風裏跳動的火苗發呆,困意漸漸襲來,迷迷糊糊睡著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聽得遠處傳來一聲驚呼“阿憐!”一定是秦姐姐醒了,精神一振,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泥土站起來,頭頂一輪皎潔的明月顯得有些黯淡,低低掛在天邊,應該快要天亮了。正要跑過去看時,東方棄低著頭走了過來,眼睛看著地面,一步一步走的似乎有些吃力。

雲兒忙迎上去,仰起臉小心翼翼問:“……東方,你沒事吧?”她原本是想問“秦姐姐怎麽了?”話到嘴邊又吞了下去。東方棄搖頭:“我沒事,只是有點累了。”雲兒心頭的不安一掃而空,他真元耗損巨大,一定累壞了,忙拉著他在火堆旁坐下,“歇會兒。”從吊著的鐵鍋裏舀了碗雞湯,笑嘻嘻說:“還是熱的,我特意給你留的,快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