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忘川·硯今(第3/7頁)

他其實和她不算親近,甚至有時候散了早課和同門一起回去的路上遇到她,連招呼都不會打。但比起其他人一年內都不會和她說上一句話,他和她的接觸便算得上極多了。

她原本不想打擾他練劍,將衣服放下便離開,他卻突然收了劍,將地上的新衣服一腳踢遠。

硯今愣在原地,他擰著眉大吼。

“你不就是害怕我明年會違背承諾不拜你為師才對我好嗎!假惺惺!”

她彎腰將衣服撿起來,拍幹凈沾上的細雪,嗓音放得極輕:“你沒必要因為那個承諾為難,我早就忘了。”

他氣紅了臉,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無論他如何冷言相對,她始終溫暖如一。無論受了多大的委屈與嘲諷,她始終會微笑,可是那樣的笑容,像裹了冰雪的桃花,明明開得艷麗,卻冷到極致。

拜師大會那天明裏成為熱門,他練武天賦極高,小小年紀便將純陽劍法參透,假以時日必定大有作為。不僅幾名內教弟子,連君毓都有意收他為徒。

然而他最終選擇了硯今。雖然眾人皆知他和她親近,可沒有人料到會親近到這個地步,硯今什麽也教不了他,什麽都給不了他。

他站在她面前,三年前她撿到他時,他還需仰頭看她,如今卻已比肩。

她動了動嘴唇,嗓音輕得他幾乎聽不見:“明裏,你沒必要做到這樣。”

他沒有回應她,君毓似有不解詢問:“你為何要拜硯今為師?你可知她修為極淺,於你沒有半分好處。”

他面無表情:“除她之外,其他師兄師姐都有徒弟相伴,弟子覺得她很可憐。”

無論是為了遵守承諾還是出於憐憫,她終於不再是一個人了。她看著他,那個在山門外瑟瑟發抖的男孩已經逐漸長大,而她於他,是累贅吧。

他住在距她極遠的偏院內,她常常會撐一把素白骨傘,踏過半個純陽宮去找他。別的師父可以指導徒弟劍法,傳授他們使劍技巧,而她只能把所有的關心和愛護都給他用以彌補。

只是他不領情。他不願意穿她做的衣服,吃她花心思做出來的食物,她去求了師兄很久才拿到一本劍法秘籍,而他轉身便扔進火爐。

她微微偏頭看他,神色永遠無奈又溫柔。他回身一劍挑斷枯枝,有飛雪紛揚。

“師父,這幾年都不見你去抓雪狐了。”

她想為他拂去肩頭落雪,被他避開,若無其事地放下手:“因為有你了啊。”

一時沉默,周圍只有飛雪冷香,良久,聽見他冷淡嗓音。

“也對,無論是雪狐還是我,都只是你為了不孤獨而禁錮起來的寵物罷了。”

她一向溫和的面容此時終於有些僵硬,眼裏透出難以置信,連聲音都在顫抖:“明裏,你說這樣的話……”

被他憤怒地打斷:“難道不是嗎?費盡心思地對我好,不過是怕沒有人陪你說話。可為什麽要我為你的孤獨付出代價?”

他想名揚天下,她一直都知道。

她勉強扯開一抹笑:“我們可以斷絕師徒關系的,明裏。”

他將長劍插進雪地,甩袖離開,帶起冷風刺進她的眼:“我不做背信棄義之人。”

像是被抽幹力氣,她終於支撐不住跪倒在地,整個身體都在發抖,她朝他的背影伸出手,眼淚無聲滴落。

明裏。

她終究沒有叫出他的名字,他也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第肆章

無論他對她的態度如何冷淡,在外人面前他依舊會尊稱她一聲師父。她陪著他長大,曾經只到她肩膀的少年,如今她已需要仰頭看他。

因他劍術出眾,備受期待,純陽上下免不得看他的面子不再欺負硯今。近日有村民莫名死去,君毓派純陽弟子下山調查,以明裏為首的新弟子也在其中,算作歷練。

內教弟子看著隊伍最末的硯今,冷嘲熱諷:“小師妹,這麽多年不知道你的劍術有沒有精進,否則……”

被明裏冷冷瞪了一眼,後半句話沒說出來。

死去的村民脖頸上有明顯咬痕,都在傳言是妖怪作祟。一番部署之後,明裏將下山前君毓交給他的仙靈丸遞給硯今。

“師父,保護好自己。”他說。

一日日過去,調查毫無進展,依舊有人在陸續死亡,直到他們發現魔女非狐在周圍出沒的蹤跡。有人證實魔女最近正在修煉一門邪功,需吸食獻血,一時間幾大門派的弟子全部圍了過來,勢要捉拿這個為禍蒼生的魔女。

當夜,少林高僧遇刺,方圓十裏都聽見似銀鈴的笑聲,幾乎掠人心魄。明裏沖出去時看見璀璨星光下紅衣女子如魅如妖,空氣中有血腥味,她立在墻頭,紅衣被夜風吹得張揚。

他目色冷冽將長劍刺過去,孰料對方只是玉手一招他便受力不穩連連後退,佩劍被她搶奪過去,拿在手中漫不經心地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