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衛來,你知道自己不要臉嗎?”

聽到麋鹿的聲音,衛來忽然發火。

挺多人都說他脾氣好,埃琳起初也是被他的笑和性子給迷住的——她小時候被繼父家暴過,後來又交過幾任渣爛的男友,覺得男人最迷人的特質就是不發脾氣。

埃琳並不了解,他不是不發脾氣。

是人都得發泄,只不過生氣這種事,對內傷肝,對外樹敵,一不小心還殃及無辜,他更傾向於找個穩妥的出氣方式。

他、麋鹿和可可樹,構建了一個足夠穩固、內部循環的散氣口。

因為彼此了解、氣場相投,知道各自都是什麽鳥。

他偶爾接到麋鹿破口大罵的電話,從伊芙不做家務到有個傻缺劫他的單,新詞怪詞層出不窮,他也只是隨口嗯、啊,間或歪一下頭倒耳朵,像是能把那些汙糟的話給倒出去。

可可樹也會在他情緒失控一通劈頭蓋臉的發泄之時,忽然冒出一句:“衛,你說這一期《花花公子》封面上的那個大胸女模的胸會不會是隆的?”

這一天積了很多火,從被人拿槍頂著到快艇爆炸,再到在海裏泡曬,接通電話的刹那,他全部發泄了出來。明知道應該不是虎鯊的鍋,還是把他捎帶進來。

——信不信老子割了他的牙床,也做個曬幹了的鯊魚嘴?

麋鹿從起初的發蒙到唯唯諾諾,一直“好的”“是的”,但也沒漏掉關鍵的信息,艱難地試圖插話撫平他的情緒——

“衛,你懂的,虎鯊不可能這麽做,除非他不想混了……

“你們現在在哪兒?你把大致位置告訴我。

“我打個電話給沙特人,你在這兒等著,我會盡快回撥……”

掛了電話,衛來漸漸平靜,看看時間,剛剛風暴一樣的發泄,也只五分鐘不到。

他笑起來。

有點記掛岑今,他推門出去找她,她倚在那間排長隊的辦公室門口,也不知道在瞧什麽熱鬧,一直笑。

那件牛仔色的男人襯衫出乎意料地適合她,袖口高挽,下擺到膝上,兩條長腿隨意地疊著,換了雙最簡單式樣的黑色人字拖,腳尖微微點著地,人字拖在白皙的腳趾間晃晃悠悠,好像隨時要掉下來。

衛來看了她好一會兒。

他有時候會奇怪,為什麽自己覺得她像個小姑娘——她即便年輕,也早不是嬌憨的少女。

現在有點明白了,同行以來,她偶爾流露出的一些表情,在他看來,是初見時的那個岑今永遠也不該有的。

那個岑今,是黑白分明的畫,瞳孔幽深,藏得住一個世界,走不近,也觸不到。

衛來點上一支煙,借著煙氣舒緩這一天繃緊的神經,等電話,也順便看她。

她過來了。

衛來問:“瞧什麽熱鬧呢?”

岑今笑出來,說:“那個警察。”

這個村子是今年才被警力覆蓋到的,政府把它劃進了這個警察的負責範圍。

這位住在城裏的公務員,每周上一天班,往返要四個小時,一般中午到,下午到晚上處理公務,第二天早上走。

每次來,村裏都過節一樣熱鬧。村民們積攢了一周的恩恩怨怨,都在這一天集中爆發。

——他家的羊啃了我家的房子,她的兒子揍了我的兒子,男人打了女人,兒子罵了老子,說好給我的東西不給,借走的鍋還沒還,弄壞了我的東西想賴……

大幾百戶的村子,每天的口角少說幾十起,以前沒警察,大家都自行解決,該撕撕該踹踹,現在有了警察,忽然都驕傲兼文明了——

“你敢不敢跟我去警察面前評理?他下周上班。”

“去就去。”

於是每周的這一天,辦公室門口都排起長隊,單等著警察給主持公道,也不要索賠什麽,就想從警察嘴裏聽到一句:“是你贏了,他不對。”

只這一句,神清氣爽。

“我們兩個‘遇劫’,是他在這兒遇到的最大案子。我估計他也不懂這種對外程序,很緊張,說明天回去報告上級,又說會代表政府妥善安置外國朋友。

“今晚我們可以在這兒住,他的宿舍讓給我們了。村公所的水缸是村民負責打水,我們也可以用……”

電話響了。

衛來掐滅煙頭:“高興就再看看熱鬧,我接個電話。”

電話接起,麋鹿說的第一句就是:“真跟虎鯊沒關系,他派的人在港口被放翻了。”

原本是說,不準去熱鬧的港口,確定定位之後直接從漁村接人——但那兩個海盜在船上憋了太久,想順便去港口尋點樂子,自忖反正是漁民打扮,不至於引起懷疑。沒想到會被人盯上、放翻,連帶著快艇都丟了——對海盜來說,快艇是一筆不小的資產。兩個人六神無主,拖了很久才戰戰兢兢地把消息回報給虎鯊,據說至今還在港口,不敢外逃,也不敢回去。

“跟虎鯊通上線了,我也說了你們現在的位置——虎鯊的第二條快艇已經連夜下了水,這趟派了四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