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肥唐聽到“吊死”這樣的字眼,喉頭一陣發緊,怪不得一進關就總聽到人說“世道不好”,這世道,的確讓人心頭毛毛的。

慶幸自己不是關內人的同時,他也毫不吝嗇自己的同情:“這世道,什麽時候才能太平啊。”

李金鰲擺手:“難咯,自從二十多年前天現異象,我就知道這一亂,沒個百十年過不去。”

丁柳馬上問:“什麽異象啊?”

一幹人中,就她還不滿二十,沒見過理所當然,問起來理直氣壯。

李金鰲鼻子裏哼一聲:“你才多大點,別說你了,你們這些人,那時候要麽還沒出生,要麽剛會走吧。再加上嚴禁提起,哼,官禁民傳,禁得住麽。”

肥唐愈發心癢癢的:“什麽異象啊?”

他直覺不會是日全食超級月亮那種。

李金鰲慢吞吞說了四個字:“日現南鬥。”

肥唐說:“哈?”

問他秦磚漢瓦服飾器具他還能略知一二,扯到天文,壓根聽不懂。

李金鰲只好換了個通俗點的說法:“就是大白天,天上出現了南鬥七星,日現南鬥!”

即便解釋得通俗,也沒出現李金鰲料想中一片驚愕的場面。

南鬥就南鬥唄,肥唐覺得還沒“倒鬥”聽得耳熟。

高深猶豫了一下:“我聽說……”

大家都看向他。

高深臉頰發燙,他性子有些木訥,能做就絕不說,能打就絕不談,久而久之,說好聽點叫惜字如金,說不好聽就是有點社交恐懼,尤其是人多的場合,更是沉默得像隱形人一樣。

五人同行,每次看到其它人聊得默契,心裏就很羨慕,偶爾插上一兩句,從來也說不到點,瞬間被人忽略過去。

現在忽然成了焦點,渾身不自在。

“我爺爺是個……”

他不知道怎麽介紹自己爺爺,是鄉下那種八面玲瓏的人物,家裏道士袍桃木劍、和尚衣裳木魚杵、朱砂黃紙羅盤應有盡有,被鄉裏鄉鄰請去驅過邪、做過紅白法事、還給豬催過生——他在爺爺身邊長到九歲,沒少打下手。

於是索性略過去:“我爺爺教過我,說是‘北鬥主死,南鬥主生’,北鬥七星常被視為兇星,但南鬥七星,能算得上是吉星的。”

李金鰲嘿嘿笑:“是兇是吉,要依照實際情況來判斷,難道你沒聽說過……”

他聲音壓得更低:“‘日現南鬥,西出玉門’嗎?”

丁柳蹙眉:“沒呢……鰲叔,都沒人跟我講過。”

李金鰲語氣中有濃濃的驕傲:“你們不知道也正常,看你們不像方士之後……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們做方士的,知道的確實多些,漢武帝絕妖鬼於玉門這事,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昌東點頭:“是,都知道。”

這得感謝在荒村的時候,老簽的普及。

“皇帝做事,總喜歡問問老天的意思,據說漢武帝也蔔了卦,想問問封印玉門關這事會不會出紕漏。”

“他的蔔法叫‘龜殼字卦’,用的是千年壽數烏龜的殼做成的卦具,裏頭放蓍草,地上鋪一張寫滿字的帛書,搖晃龜殼之後,蓍草會落下,但有幾根蓍草,會立起來,立在不同的字上,立起的先後順序,就是蔔卦的結果。”

“聽說蔔出來五個字,就是‘南鬥破玉門’。”

肥唐聽入了戲:“這不完了嗎?還封印個什麽勁兒啊,都能被破了。”

李金鰲白了他一眼:“人皇帝不比你懂?據說又繼續蔔了兩卦。”

第二卦蔔出了玉門關的大劫數,叫做“西出玉門”。

好在最後一卦給出了破解之法,定了漢武帝的心。

至於破解之法是什麽,李金鰲又不知道了,還是那句老話:“我要是知道,早坐上鐵皮車了。”

昌東問他:“那‘日現南鬥’這種異象,以前出現過嗎?”

李金鰲諱莫如深地一笑:“當然有,如果沒有,我怎麽會說這一亂至少百十年呢,這是有參照的,上一次是在……”

他皺了皺眉頭:“多少年來著?一千……不止,一千二、三百年前吧……”

肥唐迅速拿公元紀年減了一下,然後用口型示意其它人。

唐朝。

離天亮還有段時間,想睡覺的繼續睡覺,李金鰲有點慫,磨蹭著不敢回去,昌東也無所謂,反正房間大,多收留個一人一雞不成問題。

只是再次躺下之後,他怎麽也睡不著,忍不住會去想葉流西:眼角畫蠍子她中了,被掛在上吊繩上她也中了,那她是羽林衛呢,還是蠍眼的人?

葉流西也睡不踏實,仔細聽屋裏的動靜,捱到丁柳她們睡熟,終於忍不住,輕手輕腳下床,繞到昌東身邊,拍了拍他肩膀。

昌東坐起來。

知道她一定摒不住想找他聊,但實在沒合適的地方:去房間外頭太危險,留在屋裏的話,這麽多人,說不準哪雙耳朵就是豎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