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父親的故事:一對珍珠耳墜(第3/4頁)

因為他用的是過去時,所以我感到故事已經有了結果,父親也因此輕松了,但不知為什麽我並沒有感到高興。

“最後有一天中午,我又陷入了焦慮,我給她母親打了電話。她母親當然知道我是誰,但她不認識我的聲音。我謊稱自己是她一個高中同學的丈夫。為了讓她女兒來接電話,我想說‘我生病的妻子喊她去醫院。’她母親說‘我女兒死了’,然後哭了起來。據說她死於癌症!為了不讓自己哭出來,我也馬上掛了電話。我怎麽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但我立刻明白這是千真萬確的。她也沒和什麽工程師結婚……人生太可怕了,一切都是那麽的空無!”

看見父親眼裏流出的眼淚,一時我覺得自己很無奈。我既理解他又對他感到憤怒。越是努力去想他講的這個故事,我的腦子就越亂,越感到痛苦,就像那些老人類學家說的“無法想像禁忌的原始人”那樣。

父親說:“沒關系。”一段時間的沉默後父親恢復了平靜。“兒子,今天喊你來不是為了講我的痛苦讓你傷心的。你馬上就要訂婚了,我當然希望你了解這個痛苦的故事,更好地認識你的爸爸,但是我還想說一件別的事情。你明白嗎?”

“什麽事?”

父親說:“現在我非常後悔。我非常後悔自己沒有好好地待她,沒有千百次地對她說,她有多甜美、多可愛、多珍貴。她是一個謙卑、聰明還很漂亮的姑娘,她有一顆金子般的心……在她身上我沒有看到一點漂亮女人所擁有的驕傲,好像美麗是她們自己造就的一樣,她也沒有被嬌寵、希望不斷被誇獎的要求……因為我痛失了她,也因為我沒有好好地待她,所以今天我依然沉浸在痛苦之中。兒子,一定要懂得在為時不晚的時候及時地善待一個女人。”

父親說最後一句話時的神情很嚴肅,隨後他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個舊的天鵝絨珠寶盒。“這是我們一起開車去伊茲密爾博覽會時給她買的,我希望回去後她不要生我的氣,原諒我,但沒能有機會給她。”父親打開了盒子。“她帶耳墜很漂亮。這對珍珠耳墜很珍貴。多年來我一直把它藏在一個角落裏。我也不希望你母親在我死後找到它們。拿著吧。我想了很久,這對耳墜茜貝爾帶著會很合適。”

“親愛的爸爸,茜貝爾又不是我的秘密情人,她將做我的妻子。”但我還是朝父親遞過來的盒子裏看了一眼。

父親說:“別說這些廢話。你不跟茜貝爾說這對耳墜的故事不就完了。看見她戴這副耳墜你就會想起我。別忘了今天我給你的那些忠告。你要很好地對待那個漂亮的姑娘……一些男人總不善待女人,然後還狡猾地讓所有人相信自己並沒有犯錯。你千萬不能像他們那樣。你一定要牢記我說的這些話。”

他關上盒子,用一個奧斯曼帕夏的動作像是給小費那樣把盒子塞進了我的手裏。然後他對招待員說:“孩子,再給我們來點拉克酒和冰塊。”他轉身對我說:“今天的天氣太好了。這裏的花園也很漂亮,滿是春天的氣息和椴樹的花香。”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我忙著跟父親講自己有一個非去不可的約會,父親作為大老板打電話去薩特沙特取消我的約會將會非常不合適。

父親說:“也就是說你在美國學會了這些。很好。”

我一邊為了不駁父親的面子又喝了一杯拉克酒,一邊不停地看手表,我不想——尤其是那天——和芙頌的約會遲到。

父親說:“等等,兒子,讓我們再坐一會兒。你看我們父子談得多好。你馬上就要結婚,要忘記我們了。”

我邊站起身,邊說:“親愛的爸爸,我理解你的痛苦,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給我的那些寶貴忠告。”

老了以後,父親的嘴角在非常激動的時候會顫抖。他伸手抓住我的手使勁地握了握。當我同樣使勁地握住他的手時,就像我擠壓了藏在他臉頰下面的一塊海綿那樣,突然他老淚縱橫。

但父親立刻恢復了平靜,他叫著要了賬單。回去的路上,父親在切廷平穩駕駛的車裏睡著了。

在邁哈邁特公寓房裏,我沒有太多的猶豫。和芙頌長久地接吻後,告訴她因為和父親吃了午飯所以嘴裏有酒味後,我從口袋裏拿出了天鵝絨盒子。

“打開看看。”

芙頌小心地打開了盒子。

“這不是我的耳墜。這是珍珠,很貴的。”

“喜歡嗎?”

“我的耳墜在哪裏?”

“你的耳墜消失了,然後有天早上我一看,它來到了我的床前,還帶來了另外一只。我把它們放進了這個天鵝絨盒子,帶來給它們真正的主人。”

芙頌說:“我不是小孩子。這不是我的耳墜。”

“親愛的,從精神上來說,我認為是你的耳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