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藏品的第一部分核心內容

帶著心理醫生給予的勇氣,我欺騙了自己,愚蠢地認定自己的病症已經減輕,我躍躍欲試地想去那些長時間禁止自己走入的紅色街道走走。經過阿拉丁的小店,聞著兒時和母親去購物時走過的街道和商店的氣味,頭幾分鐘裏讓我感覺那麽好,以至於我認為自己真的不懼怕生活了,我的病症也減輕了。帶著這種樂觀的情緒,我錯誤地認為,自己也可以在不感到任何愛情之痛的情況下從香舍麗榭精品店門前走過,一切都已恢復正常。然而僅僅遠遠地看見精品店就足以讓我的腦子一片混亂了。

原本就是一觸即發的痛苦,瞬間讓我的靈魂變得一片漆黑。帶著立刻找到一個緩解辦法的希望,我想到芙頌可能會在店裏,我的心開始狂跳起來。腦子一亂自信心減弱後,我穿過了馬路,朝櫥窗裏看了一眼:芙頌在那裏!瞬間我差點要暈倒,我朝門跑去。正當我要進門時,我明白自己看到的不是她,而是她的一個幽靈。有人接替她在那裏工作了!瞬間我感到自己將無法站立。我在夜總會、宴請上跳舞度過的人生,現在讓我感覺難以置信的虛假和庸俗。在這個世界上我應該和她在一起,應該擁抱的人只有一個,我人生惟一的中心在另外一個地方,用那些粗俗的消遣徒勞地欺騙自己,對我、對她都是不敬的。訂婚後我所感到的悔恨和復雜的負罪感,現在達到了一種無法承受的程度。我背叛了芙頌!我必須只想她。我必須盡早去那個我能夠最接近她的地方。

八到十分鐘後,我躺在了邁哈邁特公寓樓裏我們的床上,試圖找到芙頌留在床單上的味道,我想在自己的身體裏感覺她,我仿佛想變成她。她留在床上的味道少了,也淡了。我用勁摟著床單。當痛苦無法忍受時,我伸手從茶幾上拿起了玻璃鎮紙。芙頌的手、肌膚和脖子上那種特殊的味道留在了玻璃表面,那味道美妙地撞擊到了我的嘴裏、鼻子裏和肺裏。聞著這種味道,把玩著鎮紙,我就這樣在床上待了很長一段時間。據我後來的推算,鎮紙是我在6月2日那天送給她的,為了不讓她的母親起疑心,就像我送給她的許多禮物那樣,她也沒把鎮紙拿回家去。

我告訴茜貝爾,我的心理咨詢花了很長時間,我沒坦白任何事情,醫生不能給我任何幫助,我不會再去找他,但我感覺自己稍微好了一點。

去邁哈邁特公寓樓,躺在床上,找一件物品消磨時間,對我還是有所幫助的。但過了一天半,我的痛苦又回到了原來的狀態。三天後我又去了那裏,我躺在床上,就像把一樣新奇的東西塞進嘴裏的孩子那樣,我拿起芙頌觸摸過的另外一樣東西,比如一把沾滿了各色油彩的油畫刷,輕輕地放到我的嘴巴和肌膚上。我的痛苦依然平息了一段時間。而另一方面我在想,自己已經對此習以為常了,就像一種毒品,我對於那些可以給我安慰的物件產生了依賴,而這種依賴對我淡忘芙頌沒有任何好處。

但因為我不僅對茜貝爾,仿佛對我自己也隱瞞了去邁哈邁特公寓樓的事,因為我裝出一副從未兩三天去一次,每次在那裏待上兩小時的樣子,所以我感覺病症正在慢慢減輕到一種可以忍受的程度。剛開始我看這些物件的眼神,不像是一個收藏家,而像是一個看著藥的病人,比如說我外公留下的帽子架、芙頌戴在頭上扮演小醜的這頂圓筒紅帽,或者她穿過的這些母親的舊鞋子(她和母親的腳一樣大,都是38號)。因為這些讓我想起芙頌的物件可以緩解痛苦,因此我需要它們,但同時當我的痛苦緩解時,它們又會讓我想起自己的病症,因此我想逃離這些物件,逃離那個家,我樂觀地認為自己的病症已經減輕了。這種樂觀給了我勇氣,我帶著喜悅,也帶著痛苦幻想著,我將重新回到原有的生活中去,不久我將能夠開始和茜貝爾做愛,然後我會和她結婚,開始一種正常而幸福的婚姻生活。

但是,這些樂觀的時刻不會持續很久,不到一天,思念就會變成一種痛苦,兩天後則會變成一種無法忍受的煎熬,那時我又需要去邁哈邁特公寓樓了。一走進房間,我會去找一樣讓我想起和她並排而坐的樂趣的東西,比如茶杯,一個被遺忘的發卡,尺子,梳子,橡皮,圓珠筆,或者在母親扔在這裏的物件裏找到的一些芙頌曾經撫摸過、把玩過、留下她手上味道的東西,我會讓和它們有關的記憶一一重現在眼前,以此來擴充我的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