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娛樂專欄(第2/4頁)

再者,1979年後,我完全習慣了在家、辦公室、芙頌他們家和邁哈邁特公寓樓之間建立起來的新生活,無論是物質還是精神上的。當我在邁哈邁特公寓樓的房間裏想著和芙頌度過的幸福時光,沉浸在幻想中時,我會帶著一種介於困惑和驚訝之間的情感注視那些日積月累的“收藏品”。不停積攢起來的這些物件,慢慢變成了展示我那濃烈愛情的標志。有時,它們對我來說,不是一種讓我想起和芙頌度過的幸福時光的安慰物,而像是在我靈魂深處掀起的一陣風暴的有形的延伸物。有時,我會為自己積攢的這些物件感到害羞,不願意別人看見它們,我會恐懼地想到,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幾年這些不斷增加的物件將能夠把邁哈邁特公寓樓單元房裏的所有房間從頭到腳地填滿。我從凱斯金家拿來這些物件,並不是因為打算著日後用它們來做什麽,而只是因為它們能讓我想起過去。我也從沒想過它們會不斷增加以至於將塞滿房間和整套房子。因為這八年時間中的大部分時間,我都是在幻想著幾個月之內,最多六個月說服芙頌和我結婚中度過的。

1979年11月8日的《晚報》,在題為《社會》的娛樂專欄上刊登了這樣一篇文章,我在這裏展出一份剪報。

電影和上流社會:一則謙卑的忠告

如果說繼好萊塢和印度之後,土耳其是世界上拍攝電影第三多的國家,我們大家都會很高興。但很可惜,現在的情況不同了,因為讓民眾害怕晚上出門的左、右恐怖分子和色情電影,讓我們的家庭遠離了影院的大廳。尊敬的土耳其電影人們也無法找到拍電影的資金和看電影的觀眾。因此土耳其電影業目前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願意去耶希爾恰姆拍“藝術電影”的富有商人。以前,這些喜歡藝術的電影愛好者,會是那些來自於小城市、想結識漂亮女演員的新貴。許多讓我們的評論家們贊不絕口的“藝術電影”,事實上既沒能在西方的影院裏公映,也沒能在歐洲貧窮小鎮舉辦的電影節上得到過一個安慰獎,然而它們卻為我們很多新貴和年輕女“藝術家”們的結識、談情說愛提供了幫助。但這是老話了。現在則開始了一種新的時尚……富有的藝術愛好者們去耶希爾恰姆不再是為了和漂亮的女演員們談情說愛,而是為了讓他們早已愛上的女孩們成為演員。他們中最後的一個便是伊斯坦布爾上流社會最受歡迎的單身青年K先生(他的名字在此保留)。他瘋狂地愛上了一個據他說是“遠房親戚”的已婚年輕女人,還為她十分嫉妒,以至於現在無法同意開拍他自己讓別人寫的“藝術電影”。據說,他不僅表示“我無法忍受她和別人接吻!”,還如影隨形地跟著那個年輕女人和她的導演丈夫。他自己手拿拉克酒杯在耶希爾恰姆的酒吧、海峽的酒館裏轉悠,卻連漂亮、年輕、已婚的演員候選人出門都要嫉妒。幾年前這位富人和一個退休外交官的女兒訂了婚,他在希爾頓舉辦了一場整個上流社會出席、我們也在本專欄上寫過的隆重訂婚儀式。可後來為了他現在說“我要讓你成為演員”的漂亮親戚而不負責任地解除了婚約。這個不負責任的富家子弟繼那個在索邦讀過書的外交官女兒之後,現在又要來毀掉特別是讓花花公子們垂涎三尺的漂亮演員候選人F的未來,對此我們是不會答應的。因此我們要向厭倦了說教語錄的讀者們致歉,給上流社會的K先生一個忠告:先生,在美國人登上了月球的這個現代社會裏,沒有接吻鏡頭的一部“藝術電影”是不可能的!您首先要作出一個決定,要麽和一個包著頭巾的農村姑娘結婚,忘記西方電影和藝術,要麽放棄讓那些您對別人看她們的目光都會嫉妒的漂亮女孩成為演員的夢想。當然如果您的用意只是“讓她們成為演員”……

BK

《晚報》上的這篇文章,我是在和母親吃早飯時看見的。母親每天會把送到家裏的兩份報紙從頭看到尾,尤其不會放過上流社會的緋聞。趁她去廚房,我把登載著文章的那頁報紙撕下,疊好,塞進了口袋。離開家時,母親問我:“你又怎麽了!沒精打采的!”在辦公室,我試圖做得比任何時候都要開心,我給澤伊內普女士講了一個有趣的笑話,吹著口哨在走廊裏來回溜達,還和薩塔沙特那些日益變得沒精打采、因為沒事幹而解《晚報》上字謎的老員工們開了玩笑。

但是午休後,我從他們的表情裏,從秘書澤伊內普女士那過分憐惜——還有一些懼怕——的眼神裏明白,所有薩特沙特員工都已看過了那篇文章。隨後我又對自己說,也許是我弄錯了。午飯後母親打來電話說,她等我回去吃午飯,因為我沒回去而傷心了。她用一貫的聲音,卻用一種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憐惜的語氣問道:“親愛的,你還好嗎?”我立刻明白,她聽說了文章的事情,找來報紙看了,哭了(她的聲音裏有一種哭過後的深沉),她還從撕掉的報紙上明白我也看到了那篇文章。母親說:“我的孩子,世界上充滿了魔鬼靈魂的人。你不要去在意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