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劉元公司裏有一個日本太君很喜歡打麻將,每周末都會組織一次牌局,籌碼是五十、一百、兩百的,一局下來總會有幾千塊輸贏,這對財主來說,也就是玩玩,算不得真賭。劉元不喜歡賭,但這種巴結上司的機會也不願錯過,就經常去端茶倒水伺候牌局,三缺一的情況下也上過兩次,他牌打得臭,心理素質也不好,別人一聽牌他就哆嗦,越害怕就越出銃,幾次都被打得清袋。

一來二去的,他和鬼子們就混熟了,運動項目不再限於麻將運動。鬼子們遠渡中國,幾個月回一次家,也是比較寂寞,劉元跟他們打過高爾夫,玩過保齡球,在小梅沙踢過沙灘足球,更多時候是帶他們出去嫖女人。

皇軍們都住在五星級酒店,不用出門,每天就有大把女人送貨上門。但酒店裏貨源有限,質量還不見得高,收費更是貴得離譜,鬼子們挑來揀去,漸漸失去了重復操作的耐心,就問劉元哪裏能找到物美價廉的替代品,嫖客劉元早有此意,只是苦於說不出口,這下一拍即合,恰如幹柴遇上烈火,瞌睡碰到枕頭,立馬就帶領皇軍驅車而出,在琳瑯滿目的人肉市場做起了導購工作。

從一九九六年到一九九九年,劉元不知道促成了多少筆皮肉交易,換個說法,不知道幫助日本侵略者糟蹋了多少同胞姐妹。說起來劉元的祖上也受過日本鬼子的荼毒,他爺爺還挨過太君的鞭子,算是苦大仇深的革命後代。所以剛開始他還有點民族情結,隱隱約約覺得這事可恥,但越到後來就越坦然,步子穩健,神態威嚴,媽咪們看見他就像看見了親爹一樣,忙不叠地向他推薦自己案板上的肉。劉元也從中撈了不少好處,經常免費消費不說,還不斷加薪升職,到一九九八年,他已經成了公司裏職位最高的中國人,手下直接管十幾個人,間接管三千多人。

劉元的賣國行為遭到肖然的猛烈抨擊,和陳啟明說起此事時,肖然第八百次引用了他自己的名言:“日本鬼子要是再打進來,這王八蛋肯定第一個當漢奸。”陳啟明笑笑,想起劉元的話。漢奸劉某人按照經濟學的方法來分析他的行為:他一周至少幫皇軍找三個女人,交易額不低於六百元,一年就是三萬多,“要是每個人一年都能貢獻三萬元的GDP,我們國家該有多麽富強啊,那些女人……反正也是閑置資產。”

到一九九六年,劉元已經不怎麽恨肖然了,在深圳這個城市,愛情本來就是一件淺薄的事,因為愛情而生的仇恨,當然就更不值一提。六月十七號是劉元的二十六歲生日,他在電台給自己點了首歌,花二十塊買了個小蛋糕,然後燈也不開,躲在黑影裏靜靜地聽,窗外的燈光幽幽地照進來,整間屋子顯得空曠而孤清。

劉元聽著歌,吃著蛋糕,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他其實並不一定愛韓靈,他只是不服輸而已。當無數肉體在他床上橫陳扶疏,當無數女人從他身下紛紜地退去,他忽然發現,自己這些年孜孜以求的愛情,不過是一種虛妄,就像狗雖然奔跑追逐,但並不愛任何一塊骨頭——它只是想咬一口,或者,僅僅是不想讓別的狗得逞。而韓靈這塊骨頭之所以顯得比較大,不過是因為有兩只狗同時在追逐。她沒有那麽漂亮,而且,劉元摸著自己胡須微張的下巴想,她已經老了。

從那以後,他再也沒跟韓靈主動聯系過,幾次都是韓靈call他。深圳是一個快節奏的城市,職場的基本規則又是敬業勤勉,劉元把全部精力都投到工作之中,一天工作十個小時以上,寫字寫得手上生老繭。

日本企業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則:領導一定要比下屬早到,一定要比下屬晚走,劉元雖然不是最高領導,卻總是第一個上班,最後一個下班。他分管行政工作,幾年下來,成績斐然,光辦公用品一項,至少為公司節約了幾十萬,這是硬碰硬的業績,誰都不敢忽視。工作和嫖娼之余,他還搞一點管理研究,先後在《職業經理人論壇》和《商潮》雜志上發表了幾篇長文:《管理就是懷疑人》、《論合資企業的管理機制》、《管理三要素:責任、程序和標準》,等等,漸漸成了業內小有名氣的管理人才。

一九九六年九月份,劉元被派回日本總部培訓了一個月。培訓結束那天,公司安排溫泉沐浴,劉元花一萬日元找了一個女人,封閉培訓了一個月,把他憋得夠嗆,再加上甲午戰爭以來的國仇家恨,劉元表現得特別亢奮,從東京時間深夜兩點一直折騰到天色微明,讓那個穿一身學生裝的日本小姑娘慘叫不已。當第一線陽光照在富士山頂時,劉元沖刺結束,在她屁股上狠狠掐了一把,皮笑肉不笑地說:“你的,良心大大的壞了,死了死了的有!”